那雨突如其来,哗啦啦哗啦啦,打得谢怜都懵了。但他好好地待在花城的伞底,没淋到一滴。可南风和扶摇就没那么幸运了,这两名少年全无防备地给这雨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更不幸的是,这雨是血色的,因此他们变成了两个血淋淋的红人,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瞪大的眼睛眼白是白色的。师青玄因为刚好站在一棵树下也幸免于难,只是瞠目结舌,拂尘都忘记甩了。
血雨来得快走得也快,那两名少年好容易反应过来,抹了把脸,依旧一片腥红,毫无起色。谢怜道:“这……”
花城收了伞,哈哈笑道:“一瞬间。如何?”
五个字间,他悠悠然地走出几步,已是好长一段距离。谢怜那头原本正在袖中翻找布巾,师青玄从拂尘上薅了几把白毛,一起贡献给了陷入沉默的南风和扶摇。而花城一走,他立即发觉身后少了一人,转身奔出几步,道:“三郎!你要回鬼市了?”
花城回头,道:“事情既已解决,你也要回仙京了吧。”
他总是在谢怜最需要的时候到来,又在最适当的时候离开。
花城又半开玩笑地道:“不过,哥哥要是想跟我走,我也欢迎啊。”
见他神色俏皮,谢怜笑了,道:“我送你。”
二人并肩而行,谢怜道:“下次我去鬼市,给你搬砖重修极乐坊。”
花城道:“我那里可不缺搬砖的,缺别的。”
谢怜问:“缺什么?”花城却是笑而不语了。
走了一阵,谢怜又道:“三郎,为什么你好像一早便知道,血洗鎏金宴的凶手就是戚容?”
花城道:“我并非知道一定是他做的,我只是知道一定不是你做的。”
谢怜敛了笑容,道:“你就没想过凶手真的是我吗?你怎知我心里不想这么做?”
花城道:“想这么做又如何?你不会做的。我幼时日日都想杀尽天下人,也没见我真的那么做。”
听到后半句,谢怜哭笑不得,心想还真是别具一格的童年。随后闭紧了嘴,半晌才道:“其实我——”
花城道:“你说,无妨。”
踌躇一阵,谢怜还是道:“其实我觉得,人在这世上,不要对别人太抱希望为好。”
花城“哦”了一声,道:“你所说的‘抱太大希望’,是指什么?”
谢怜道:“不要把某人想象得太过美好。若相识相知,终归会有一天发现这个人远远不如自己所希望的样子。到时候会很失望的。”
花城却道:“别人失望不失望我不关心。但对一些人来说,某人存在于这世上,本身就是希望。”
虽然他这句话并未指明,仿佛只是随口一驳,谢怜的心却是忽然一浮,飘着了。
他顿足,忽然道:“三郎,你到底是什么人?”
花城也顿足,回首望他。谢怜与他对视,认真地道:“你对我了如指掌,你知道的东西很多,也许更多。我总觉得,你是一位故人。但我又确实不记得从前什么时候见过你。”
花城这样的人物,见过一面,就绝对不会忘记。谢怜也不曾摔破脑袋失去记忆,没理由不记得。
他凝视着花城,迷惑地道:“你究竟是谁?”
花城并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谢怜立刻反应过来,这问题真是极为不妥。鬼的真名都是秘密,岂有随意告知旁人之理?他忙道:“对不起,你不要在意,我只是随口一问。你是谁也没有关系。你是你就够了。”
花城拖长了声音道:“谁知道呢?你以后就知道了。”
这是之前谢怜用来答他的一句话,眼下被堵回,谢怜啼笑皆非。顿了顿,他缓缓道:“千秋的事,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你。我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但也许这样也未尝不好。”
花城却淡淡地道:“想太多。”
谢怜一怔,花城道:“你只管做就是了。”
说完,他转过了身,一摆手。
不多时,那道红衣身影便在山前、在月下、在谢怜的眼中,消失无踪了。
只有一朵小小的白花,悠悠飘落。
————【第一卷·血雨探花·完】————
————【第二卷·太子悦神·启】————
那朵白花飞过漫天飘舞的彩带和欢呼,落于一剑。
这一剑刺出,将妖魔穿心而过,杀死在地上。
“伏魔降妖,天官赐福!”
神武大街两侧,海浪般的轰声一波高过一波。朱红的皇宫大门前,那两名扮演天神与妖魔的道人向四周施了一圈礼,躬身分向两边退下。这一出暖场的武斗看完,百姓气氛高涨,不光街道两侧挤得水泄不通,连屋顶上都爬满了大胆者,拍手、喝彩,手舞足蹈,万众狂欢。
高台之上,一排排锦衣玉容的王公贵族微笑着俯瞰下方。这般盛况,当真是万人空巷。仙乐国史上,若论哪一场上元祭天游称得上空前绝后,那么,一定便是今日了!
宫门内,百人长队在此凝神静候。钟声大鸣,一个臂挽拂尘、高冠华服的青年道者肃然道:“开道武士!”
“在!”
“玉女!”
“在!”
“乐师!”
“在!”
“马队!”
“在!”
“妖魔!”
“在。”
“悦神武者!”
无人应答。
青年道者眉头一皱,扬声道:“悦神武者?太子殿下呢?”
仍旧无人应答。而方才答话的“妖魔”顿了顿,取下了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
这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干干净净,一双眼睛却如一对黑曜石,明亮且闪烁不定,发丝柔软,极细的几缕散落在前额,看上去安静乖巧,和他手中那张狰狞的妖魔面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道:“国师,太子殿下说,不必担心,他稍后就到。”
国师梅念卿脸上原本的肃容寸寸裂开:“……什么?”
居然在这要命的时候,人没了!
正在此时,一人穿过漆黑的宫门道,迎面奔来。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姿笔挺,个头极高,小麦肤色,背后背一把黑色长弓和雪白的羽箭筒。他年纪虽浅,目光却坚毅。梅念卿一见这少年,一把抓住他道:“风信!你家太子殿下呢?”
风信道:“报国师!太子殿下在与君山伏杀妖魔!”
这问了还不如不问,梅念卿更加肝胆俱裂了:“他不是一个月前就蹲在那里吗?怎么还在!”
“是啊!但因为那妖狡猾,他蹲一个月了才蹲到,马上就要得手了,所以殿下他说再等等,就快好了!”
梅念卿几乎是在咆哮了:“要等到什么时候,这不是杀我吗?!马上仪仗队就要出宫门道,华台拉出去只看到妖魔没看到神仙,一人一口唾沫在场的一个都别想活着游出去!你跟慕情干什么也不拦着?!”
还是慕情冷静,道:“殿下交待过,这次如果伏击不成,等下次再蹲,又要多死几十个人,他会在悦神武者出场前赶回来的,请国师按部就班走便是。再不发令出门,吉时要过了。”
宫门道外,从大清早等到现在等了几个时辰的百姓们早已按捺不住,高呼猛催。没办法了。
没有悦神武者是死,坏了时辰也是死!
梅念卿绝望地一挥手,道:“奏乐,出发!”
得令,笙箫管弦一起,一百名皇家武士齐声高喝,迈开步伐,引领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出发了。
战士在前,象征世路之中披荆斩棘。其后紧随的,皆是万中选一的童贞少女,娴静貌美,素手携篮,天女散花。乐师们端坐黄金车上,弦歌悠扬。
一出宫门道,便引得阵阵惊叹,众人争相抢夺花朵。花落成尘,清芳如故。不过,这些再华美、再铺张,都只不过是铺垫罢了。华台,最后的华台,就要出来了。
十六匹金辔白马拉动的华台穿过幽深的宫门道,缓缓呈现在万人眼前。台上,一名头戴狰狞面具的黑衣妖魔,将一把九尺□□“铛”的一声,重重杵在地上,立于身前。
在一阵肃杀中,这个黑衣少年,气势颇足地完成了作为“妖魔”的开场。
然而,奇迹并未出现。悦神武者仍是杳无影踪。
人群哗然。高楼上,王公贵族们微微蹙眉,彼此相看,道:“怎么回事?悦神武者为何不在台上?”
高楼中央,端坐着一名俊朗男子与一名贵丽妇人,这便是仙乐国的国主与王后了。二人虽面带得体微笑,但皆是目有忧色,只能交换眼神安抚对方。
可下方大街两侧的人潮却没人安抚,叫声似要把房顶都掀翻。幸好华台之上的妖魔十分镇定,几十名扮演伏魔者的道人一一跃上台来,又一一被他打倒,赶下台去。看脸看身形,慕情都像是个斯文书生,可这样一把奇重无比的九尺长刀在他手里却好像完全没有分量。刀影重重,打得倒也十分精彩,因此也有不少人为之喝彩。只是,更多人却不是为了看“妖魔祸人”这一幕而来的,纷纷嚷道:“悦神武者呢?!”
“我们要看的是殿下扮的神武大帝!妖魔退散!”
高楼上,一个声音怒道:“这是在搞什么鬼?!谁要看这些玩意儿?他妈的,我太子表哥呢?!”
许多人齐齐抬头,只见一个华服少年冲到高台边愤怒冲下方挥起了拳头。这少年十五六岁,倒也明丽夺目,只是脸含煞气,仿佛就要翻过栏杆跳下来打人。可这楼太高,于是他顺手就抓了一只白玉茶盏丢下。
茶盏急速朝妖魔的后脑飞去,眼看就要出事,妖魔长刀一挑,便将那茶盏稳稳挑在了刀尖,引发一波叫好。戚容大怒,还待再砸,王后叫人上来拉,这才好容易将他拉下去了。可众位皇族的神色也愈来愈凝重,有些都坐不住了。
绯红轻纱为幕,幕后坐着一排名门贵女,皆以团扇遮面,此前虽是心焦,却都碍于矜持不语。这时实在忍不住,有人小声道:“太子殿下没来吗?”
“怜哥哥呢?”
上元祭天游没有悦神武者,这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空前绝后!
正在此时,人群爆发一阵暴风喝彩,高台上众人不由精神一振。只见一道雪白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妖魔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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