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
梁玉下意识问道。
他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反应过来。
“阿弥陀佛。”
解空大师叹了一口气说道。
“是贫僧那徒儿宝静，再过不久，我就要卸去住持的位置，之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眼下，他再待在寺中却是不怎么方便。”
“我已经让他还俗去，只是总归还是需要一个安身的地方。”
“不知梁玉施主你......”
老和尚欲言又止，梁玉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
“您为什么不带着他一起？”
梁玉问道，以解空大师在佛道的地位，哪怕他修为尽失，带上一个宝静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老和尚摇了摇头，解答了梁玉心中的疑惑。
“就连少林都无法解决他的问题，恐怕他的道不在佛教。”
原来如此......
梁玉沉默了。
他明白解空大师的意思了，他是想放宝静下山去，但是又怕自己不在他身边，后者做出什么逾越之举。
即便双方已经有了约定......
但是宝静和尚终究不比普通人，还是需要一个监管者时刻提防着他。
而对方本身便实力高超，这世上能制住他的恐怕不多矣......
梁玉思考了片刻，这才郑重地对着解空大师承诺道：
“您的请求我答应了。”
此番答应解空大师，他倒也不算亏。
宝静本身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只有高深的操刀鬼才能控制着他对准正确的人，恰好以他的实力，制住这和尚问题不大。
“不过您有没有考虑过一点？”
梁玉继续问道。
“阿弥陀佛。”
“梁玉施主请说。”
解空大师听到对方答应，忍不住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胸中一块大石头也终于是落到实处。
“如果宝静的问题无法解决呢？”
梁玉问道。
解空大师的想法是好的，只是却没考虑到最坏的情况。
听到梁玉的言语，老和尚沉默了。
“如果他的问题无法解决，您给他套上的那一层枷锁只会让他心理负担愈发沉重。”
“终有一日......”
梁玉用饱含深意的眼神望了一眼这位负责人的师长。
这位老前辈果然不会教徒弟。
他心中想道。
这一点梁玉早有发觉，无论是对待宝闻还是宝静，他的方法都有些问题。
这二人之所以还愿意认他，无非是出于对方的这一颗真心。
“你的意思是？”
老和尚一对白眉深深皱起，开口问道。
“堵不如疏。”
梁玉淡淡地道。
情绪是一种能量，人的意识和自我就像是一个气球，只进不出，终有一日超出了那个阈值......
砰！
只会落得一个爆炸失控的下场。
这一点解空大师看的就不如那华东地区负责人窦乐真切。
后者适当地给他一些发泄的空间，这才有了华东的临时工......
成佛成魔一念间，大慈大悲肖自在！
比起解空大师这样单方面的付出，窦乐和肖自在更像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我帮你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脏事，你帮我物色合适的牲口。
肖自在也承认自己和窦乐是刀和操刀鬼的关系。
只要操刀鬼一日不把刀收入鞘中，他肖自在就有存在的价值。
“这世界上可不缺乏恶徒，这些人都可以是宝静的资粮。”
梁玉死死地盯着解空大师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道。
听到梁玉的话，后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想让宝静去帮你杀人？”
解空大师问道，他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将宝静托付于对方似乎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没有一个师长愿意看到自己的徒弟双手沾满血腥。
更何况他还是佛门中人。
出家人慈悲为怀，对于解空大师这样的得道高僧，他是真的将这句话作为心中的准则不断践行着。
“您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又或者您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对？您应该知道我并不缺这么一把刀。”
梁玉不咸不淡地问道，宝静的实力固然不错，不过对如今的他来说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他之所以和对方讲这些，也是看在解空大师作为师长对待宝静一片赤诚的份上。
能当上禅宗祖庭的住持，解空大师自然是极有慧根的，他当然知道梁玉说的并没有错，此时心中已经开始摇摆。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梁玉最后这句话如同绝杀彻底改变了老和尚的心思。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老和尚低声呢喃道，眼神开始不断闪烁，心中的天平也逐渐朝着一方落定。
“好一个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解空大师眼睛越来越亮，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梁玉施主你说的对，倒是贫僧着相了，这世界这么大，又岂会容不下一个宝静？”
“梁玉施主，贫僧答应了。”
梁玉点了点头。
答应就好，不然他就要考虑一下如何安置宝静了，一个定时炸弹就这么放在身边，他又不是宝静的师父，着实不好处理。
“不知梁玉施主可否解答贫僧一个问题？”
“请讲。”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这句话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吗？”
解空大师一脸好奇地问道。
如果不是梁玉的这句话，他恐怕还要犹豫很久。
“当然不是。”
梁玉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是我无意中听来的。”
他回答道。
“这样啊！”
解空大师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
能讲出这句话一定是个高人！
不仅如此，他对于佛法的修习也一定到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程度。
老和尚心中想道。
严格意义上讲，“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这句话有些偏离了佛教的道义。
在佛揭中表明业是斩不断的，“斩业”二字本来就是荒谬！
业报终须受，此生不受，未来久远受报可能更重，所以，被杀的人其业不会因此而消除。
能够说出这句话的必然不会对佛教的一些理念毫无了解，他口中所杀的生和所护的生就是同一人。
是一种另类的佛教思维方式——“斩断你为恶的可能，从而达到保护你的目的”。
要知道，须弥山中也有修罗天，佛是包容的。
在解空大师看来，这句话和那所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
“宝静，当年为师亲自为你剃度受戒，授你宝静的称号。”
“如今今日便亲自送你下山。”
“从此，你便可以用你肖自在的名号的。”
“只是为师希望你不要忘记当初为师给你起这个法号时候所说的......”
“唯取极静，永断烦恼！”
解空大师眯着眼睛看着自己这位徒弟，语气中有些伤感。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还是修行不到家啊！
解空大师心中感慨道。
“弟子遵命。”
肖自在头顶的头发还没有长出来，不过已经脱去僧衣，换上一身便装，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一副平光眼镜。
这是梁玉建议的。
说是他的眼神太凶狠，待上一副眼镜能稍稍遮掩一些，免得吓到别人。
“出了寺庙，凡事听梁玉施主的吩咐。”
此时解空大师早已卸下了那副大师的模样，看上去更像普通人社会上絮叨的老头儿。
“弟子遵命！”
肖自在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都不记得自己第几次说这句话了。
解空大师也看出对方有些不耐烦，收起了那副絮叨的模样，神情严肃。
“最后一点！别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被心魔打败，打算滥杀无辜的话......”
“杀我。”
肖自在面色一正，放下身上的行礼，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咚咚咚给眼前的恩师磕了三个响头。
解空大师坦然地受了肖自在行的礼，等到三声过后，才伸手将其搀扶起来。
“阿弥陀佛！”
肖自在双手合十，唱了这辈子最后的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
解空大师同样回以相同的礼节。
“去吧，为师就送到这里了。”
老和尚摆了摆手，示意肖自在离开。
后者点了点头，突然环顾四周，好像在寻找些什么，无果，只好收回目光。
痴儿！
老和尚心中有些欣慰，不过没有说些什么。
“走吧。”
一直静静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梁玉等到这对师徒两人告别完成之后，才开口说道。
肖自在点了点头，背起行囊，站在梁玉身后。
两人在解空大师的目送下逐渐离去。
走在路上，梁玉看着肖自在一脸好奇地东张西望，忍不住心中好笑。
“你有多久没下过山了？”
“快二十年了。”
肖自在老实地道，他十七岁上山，今年已经是三十有五了。
梁玉点了点头。
一般和尚是不会这么“宅”的，不过肖自在毕竟情况特殊，算是情有可原。
“那你这些年都是怎么了解外面的世界的？”
梁玉问道，他感觉对方的举动不像是一个与世隔绝将近二十年的人的该有的。
“庙里有订报纸，我不发病的时候会借来看看。”
肖自在回答道。
“如此甚好，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这样你适应的会快些。”
梁玉心中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又一个像陈朵那样需要从头教起的，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解空大师有跟你讲过你之后要做的事情吗？”
“讲过。”
说道这里，肖自在突然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血光。
梁玉心中有些无语，这才刚刚下山就忍不住了。
他摇了摇头，突然出现在肖自在面前，一个巴掌直直朝着上丹的位置晃去。
双方之间的差距过大，肖自在一直待在山上虽然武功没落下，但是却没有和他人交手的经验，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厚如小舟一样的巴掌不断地朝着自己的面门打来。
梁玉控制住了出手的力气。
“啪”
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肖自在被拍倒在地，刚刚下山的和尚捂着脸看向梁玉，眼神清澈了不少。
这样才对嘛！
梁玉心中满意。
此时的肖自在还体会过社会的险恶，哪怕有解空大师给他上的枷锁在身，也难保不会做出过激之举。
刚刚出炉的刀，还是得先调教精炼一番才能用得顺手。
“控制好你的情绪，我会给出手的机会。”
“一顿饱和顿顿饱，我想你应该掂量得清楚。”
梁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刚下山的和尚。
“我明白了。”
肖自在平静地点了点头，心中并无怨恨。
与心魔对抗了数十年，他对自己的病情十分了解。
他甚至有些喜悦，眼前这个年轻人或许将成为自己的第二道枷锁，从对方的年龄以及展现出来的实力上来看，这第二道枷锁也许比起第一道会更加坚固。
“甚好。”
梁玉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倒不是刻意给对方下马威，只是非常人须采用非常之手段。
收留此人，一个不慎，就可能反噬己身，他和解空大师不一样，并没有相处十多年的感情，所以梁玉打算借鉴肖自在和窦乐的相处方式。
“我和解空大师不一样。”
“记住，一旦你对无辜之人动手，我就会让你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说完，阴冷粘稠的杀意从梁玉身上涌出，死死地锁定了肖自在。
后者身子一僵。
“病友？”
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探寻。
肖自在还是第一次在人身上看到这么强的杀意。
梁玉何许人也？
尽管对方已经控制自己的音量，他又岂会听不到对方在讲什么？
肖自在这句“病友”险些让他破功。
他没好气地收回杀气，一脸嫌弃。
“谁是你病友？”
说完便转过身去，迈步离开。
肖自在推了推眼镜，点了点头。
懂了，不是病友。
是刽子手。
想到这里，他便匆匆跟上梁玉的步伐。
别以为他肖自在待在山上将近二十年就不知道如今是什么社会了。
正常人手中怎么可能粘上这么多人命？
肖自在一边走一边想道。
就在这时，走在前方的梁玉突然停住了脚步，肖自在抬头向前看去。
两人身前出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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