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露打完水，转身去了容盼蓝主治医师的办公室。
医生季泽，三十出头，一副灰色眼镜，白大褂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他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脏科室的职业病，他很耐心地给容露分析了她妈妈的病情，“放心吧，只要修养得当，不影响以后的生活。”
“需要身边一直有人照顾吗？我在外地工作。”
容露说的有点不好意思，紧紧咬着一侧的嘴唇。
季泽双手相叠，从眼镜上方看着她，“家里如果没有别人可以照顾的话，最好还是在身边吧，如果发病，还是很危险的。心脏问题不像其他，可以用药物控制，也许平常爬山都没事，可是一有事就是严重的。”
“那……后续治疗费用还需要多少？我存在卡里的钱也不知道够不够。”
季泽隐隐透出不耐烦来，“只要不再恶化和抢救，到出院差不多了。”
容露已经感觉到医生对自己的轻视了，这几天她们母女总是在吵架，医生护士估计私下也有议论。再加上今天自己的这几个问题，怕是把不愿意给妈妈花钱治病和不愿意留下照顾的罪名落实了。她赶紧退出了办公室，举着水杯在楼道里站了一会，不愿意回病房去。
楼下小花园已经没人来了，即使已经是下午，太阳还是晒得人浑身发烫。容露把水杯放在身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距离季后赛不过还有一星期了。
她摆弄了几下，这个手机远远没有之前那个用起来流畅。
容露苦笑，自己就不是个能有福气用好东西的命。
好在现在容露也不需要用手机做什么了，她现在做的最多的，就是查看自己的余额。
卖手机的钱，估计正好可以够容盼蓝把单人病房住到出院，而自己存在医保卡里的钱，季医生也说差不多。
容露不自觉就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很好，哪怕需要一点点还各个软件的钱，总归还是有退路的。
容盼蓝现在离不开人，她还有什么办法呢？
容露合上手机，眼睛漫无目的地往四周看去。
如果请个人照顾容盼蓝，那么自己在荻城的工资实在是负担不了。
可如果自己留在这里，先不要说母女俩能不能和睦相处，这里的工资水平，也比荻城低了很多，更何况以现在的就业形势，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找到工作。
容露连连叹气，心里烦躁的不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在通讯录人名上一个个划过，最终停在丹城花姐这个名字上。
丹城比荻城离这里近，最关键的是，那里有一份工作挣得确实不少。
容露犹豫好久，久到太阳已经不那么灼热，最后还是给丹城花姐发了一句话：花姐，最近怎么样？
花姐的回复到时，太阳恰好落下去，医院的路灯同时亮起来，周围一片灯火通明，只有容露周围，还是一圈漆黑的影子。
花姐说：怎么了露露，缺钱吗？
花姐就是这样的风格，从来不聊闲话，总是一针见血地指出容露的窘迫。
真是矫情，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藏着掖着吧。
容露回复：我妈病了。
花姐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露露啊，阿姨严重吗？没事，别急我先给你几万，给阿姨看好病再谈咱俩的。”
“不用花姐，我借到钱了。”
“下次别这样啊，借钱找我，我不会拿着借条逼良为娼，新社会了。”
容露脸红的像刚落下去的太阳，“不是花姐……”
“行啊，我跟你说，没有别的行业比咱这行赚钱，你要是豁得出去，赚的更多，当然你别当真，你是好孩子，干不了那伺候人的活儿，你花姐我现在也不做那些了。我现在开了个经纪公司。”
容露听得太阳穴嗡嗡的，“经纪公司？”
“对，培养网红的，你来我这儿，直播也行，出去参加酒会什么的也行，要是想赚快钱，花姐给你介绍个男朋友，谈些日子就够给你妈妈看病了，当然不是结婚那种谈啊。”
说的再清楚明白不过了，容露咬着嘴唇沉默。
花姐当然会意，“你呀现在别想这些，先伺候老娘，忙完了过来上花姐这儿看看，我新公司可漂亮了。到时有想法再谈。”
容露茫然点着头，然后花姐没在寒暄立刻挂了电话。
容露举着电话的手刚放下，微信提示音就又响起，花姐给她转了一万块钱过来。
容露没收，匆忙按熄了手机屏幕。只觉得那橙色的转账那么刺眼，刺得她心都一阵阵哆嗦。
她实在不想走这条路，可是……容露抬头看向远处太阳落下的位置。
她的前途似乎就像那片黑暗吧，完全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那么认真学习，那么努力拼搏，最后换来了什么？不过是一场病就能把她打回原形。
平日里她衣着光鲜，妆容得体，名字出现在荻城最著名的新闻网站上。每天和著名球星相处，同事都是每天在荻城新闻里亮相的。
可现在，她竟然在认真考虑是不是要去做外围。
容露站起来，解开头绳把手插进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很厚，手缠绕在发丝上轻轻拉扯，头皮的刺痛能让她稍稍清醒一些。
真可笑啊，似乎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永远摆脱不了穷困带来的窘境。
容露摇摇头，把头发挽上，准备回病房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坐的太久了，头都是晕的。她想自己应该先去吃点东西，似乎又是很久没有吃喝了。
水杯还在凳子上，她弯腰去拿，再站起来时又是一阵晕眩。
手机在这个时候突冗地响起来，铃声还没来得及设定，现在响起的是个很俗气的音乐，声音震耳欲聋。
容露觉得烦躁，额头上竟然全是冷汗，这声音似乎刺激到她了。
哦，对了，换了手机后她忘记设置拒绝一切来电了。
她伸手去拿水杯，可是手机在她口袋里震动得厉害，连带着她自己都开始颤抖。
实在是太难受了，容露眼前一黑，往草地上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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