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露终于到了电话里所说的那个医院时,天都已经快亮了。她浑身发抖,往病房走的每一步,都似乎踩在刀尖上,刺得她从脚到头,都疼的恨不得立刻在地上。
她和母亲容盼蓝关系并不好,甚至在她漫长的二十五年岁月中,没有一天不是想尽办法要离开家的。
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害怕得不行。
容盼蓝有着她所不喜欢的所有缺点,但是却是这世界上她唯一联系着血脉的亲人。
病房里人很多,容盼蓝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浑身插满了管子。
一个护士赶紧迎了上来,问她是不是家属。容露这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颤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整个人倚在护士身上,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滴落。
“她……她会死吗?”
容露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护士扶着她坐下,“你别怕,她已经脱离危险了。”
容露只觉得整个人一下子虚脱下来,她匆忙点着头,嘴里含糊不清地一直说着,“谢谢,谢谢你们救了她。”
阳光终于铺满整个病房的时候,医生护士才都离开。容盼蓝还是没醒,她脸色苍白得就像身上盖着的被子。容露也已经缓了过来,她坐在病床旁帮容盼蓝擦去脸上的潮湿。
她和容盼蓝已经很久没见了,自从她考上了荻城的大学,离开家后,似乎只回去过那么一两次。
她们的联系不多,容露对母亲的熟悉程度,还不及汇款账号。
这时她才发现,母亲已经有点显老了。
容盼蓝今年只有四十三岁啊,容露苦笑,是啊,她的母亲十八岁就已经生下了她。
容盼蓝是中午时候才醒过来的,她直直盯着天花板,许久才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露露,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竟然显得异常的温柔。容露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听到她这么温和地对自己说话了。
当然,要钱的时候除外。
“你的心脏怎么会有问题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容盼蓝是突然晕倒的,一起打牌的牌友匆忙把她送到医院。好在是在打牌,如果自己在家,容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想想都后怕,容露忍不住眼眶又红了。
“傻孩子,哭什么。”容盼蓝想伸手摸摸她,可惜手臂根本就没力气抬起来。
前些日子,容盼蓝找容露要钱时说自己总是胸口疼,容露当时以为她不过是和每次一样,随便找个借口而已,没想到,容盼蓝说的竟然是真的。
“你吃饭了吗?连夜赶过来的吗?没有睡觉?单位请假了吗?”
“妈,你别说话了,大夫让你好好休息。”
容露急着打断她,以前在家时,她和容盼蓝几乎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两个人总是在咒骂和吵架。没想到自己离开几年,这次见面,容盼蓝竟然表现得很想念她的样子。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妈妈眼里,就像她说的那样,不过是个拖累和丧门星罢了。
容盼蓝点头,又闭上了眼睛,手术实在是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
容露看表,赶紧拿起手机请假。
手机早就没电了,她去护士那里借充电器,忙乎了半天,终于重新开了机。
顾不上看,直接找到刘铁的电话,电话接通,那边就传来刘铁焦急的声音,“露露,你去哪儿了?”
“刘哥,帮我请一段时间的假吧,我妈妈病了,我在老家照顾她一段。金越要是缺人,就让编辑部换个人过来吧。”
刘铁赶紧答应,问候了容露妈妈的病情,正说着,容露听见那边传来罗越泽的声音,“是容露吗?”
刘铁赶紧答应,容露听见罗越泽说:“电话给我。”
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努力想昨天一起吃饭时发生了什么,却觉得好像都无所谓了。
她没有等罗越泽来跟她说话,而是直接挂了电话。
没一会电话又响起来,罗越泽的名字在上面闪烁。
嗡嗡声持续了很久,久到容盼蓝都被吵醒,回头看了容露一眼。
容露伸手抚上她的眼睛,“睡吧,我在呢。”
然后她轻轻按了手机屏幕上代表拒绝的红色符号。
她不怪昨天罗越泽的无情,她只是不想和他说话而已。容盼蓝这个情况,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荻城,有些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
手机又震了一下,罗越泽的微信:容露,你到底想干嘛?一声不吭就跑了?你给我接电话!你听我解释!
容露直接把罗越泽从微信的联系人里面删除了。
她这样做实在是有点不理智,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和罗越泽纠缠了。
和生死比起来,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容露去关心的呢?
电话没再响起,罗越泽的脾气,向来不是能够一次次去哄人的。
容露不知道的是,罗越泽直接在球馆摔了手机。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因为刘铁、尹诚和叶祺然,都向她通风报了信。
容露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在乎罗越泽的想法了。她对每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敷衍了两句,但是决口不提自己在哪儿和什么时候才能回队。
没有把握的事情,容露几乎从不承诺。她也不喜欢别人同情她,二十五年来她已经习惯,所有的事情都靠自己去面对了。
自己的母亲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手术,此刻就躺在病床上。而罗越泽却认为她在耍脾气。容露苦笑,她这才发现,自己和罗越泽其实对彼此并没有那么了解。
她在朋友圈发了一句话:工作的事情请和刘哥联系。
然后干脆,连微信都退出了登录。
当天下午,情况稳定的容盼蓝换到了普通病房。知道自己没什么大碍了,容盼蓝又恢复了以往的脾气。她嫌弃普通病房人又多,又乱,闹着要容露去给她换成单人病房。
容露没有理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她把容盼蓝扔在病房,自己去食堂吃了今天第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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