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段无限长与无限短的光阴流水淌过之后,这个灰蒙蒙的混沌色世界,终于闪起了除李欲这个存在之外的第二点光亮.......
至于李欲自身,李欲在入此地之前的一切经历与记忆,被无限雄厚的时间挤压成了一个极小极小的点。这个点之外,则是挤满了灰蒙蒙的混沌色彩。
此时他虽然还是那个王府里不停奔忙的泥腿子少年模样,但却也再不是那个少年。
可以看到,李欲的存在已经有些黯淡,但是好在,他还依旧存在......
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但这和之前无边时光不同的一刻,李欲涣散的意识又聚焦了起来——毫无疑问被这一小团光亮所吸引......
李欲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跪坐在那团光亮之前——
“啊。”李欲轻声呓语。
他好像再次感受到了时间的存在.....随之涌上心头的还有别的东西——渴求、惊喜、孤独、恐惧、快乐......
一瞬间,他找回了自已感受与感觉,且比以往更加完整、清晰、灵敏......
李欲来到这里之前的那十四年人生中,整个生命被痛苦与不幸填满,人格残破不堪,心灵麻木不仁。
只有本能的对生存的渴望在驱使着他行动,不断地走难走的路,吃难吃的饭,做不是人的人......
但现在,好似经历了一场洗礼——李欲的心与灵魂唯有无波的平静。
——在无边无涯的时间流水中,他的不幸与苦痛被冲刷的了无痕迹.......
李欲伸出食指,点在了身前那一小团光亮之上,顷刻间,这光亮向四周急速扩散而去,直到覆盖了原本的混沌背景......
李欲眼中的世界出现了久违的色彩——
李欲看到了何仙师,或者应该称之为——左齐。
——
李欲眼前是一张床,一个接生婆,以及一个待产的孕妇。房门紧闭,纸糊织布的门上是几个来回走动的人影,看得出他们的焦虑心急。
他微微有些愕然,对这突然的变故猝不及防。
但很快,几乎没花什么时间,他便平静了下来。现在没什么事能真正干扰李欲那山月般稳固的心境......
李欲往外走了几步,试图打开房门,但发现自已的手掌直接穿过了房门。
李欲收回右手,盯着手掌看了看,随之便直接走了出去。
晃来晃去,没有任何人理会自已。而且自已可以像先前穿过房门一样穿过他们的身体。
对周围的人来说,自已似乎并不存在。
李欲又穿回了产房,就这么看着那位产婆为那女子接生。
不久后,在两个女人的努力下,一个婴儿的哭喊声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响彻开来——不知是何意味。
产婆把脐带剪断,毛巾在盛满半盆热水涮了又涮,拧干之后给婴儿擦了擦干净,随后用一条干净的小绣花被子把那婴儿包了起来,递还给了满脸香汗头发凌乱的女子。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产婆满脸笑意,推开门报去喜讯。
门外面的人都舒了一口气,似乎轻松了不少。随后都挤进屋去瞧看这个家庭新的小成员。
…………
李欲就这么陪在这位新生儿的身边,看着他慢慢长大,陪着他受教得育,瞧着他个头慢慢超过自已,见证他走上仙道,受苦受累受难。
他叫左齐。
左齐出生于燕国一个不大不小的修仙家族,家主左婴乃是结丹中期修士,也是家里唯一一个结丹修士。
其父亲是家主左婴最小的一个弟弟,名叫左雨,可惜并不具备灵根,在家中的地位不高,但就凡人的标准来看,其一世衣食无忧,无劳无苦,朋友遍布京城,又娶了一个貌美贤惠的妻子,生了一个有修仙资质的儿子,最后寿终正寝,已经相当不错了。
左齐离家初入修仙世界,拜于乾灵大陆十二上宗之一的无极宗。
苦吃了不少,机缘还算凑合,勉勉强强修炼到了筑基中期。
之后在一次执行师门任务的过程中结识了一名女子,女子名叫魏明曦,也是一名筑基期修士,颇通医术。相貌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算得上周正,尤其其性子,豪爽而伶俐,特别对年轻的左齐胃口。
左齐对其一见钟情,便直接展开了追求,可谓死缠烂打。烈女怕缠郎,几经波折后,魏明曦觉得此人为人本领都还说得过去,便给了左齐一个机会。
数年之后,两人结为道侣。游山玩水,除魔卫道,一生好不惬意。
十数年后,在魏明曦不遗余力的帮助下,左齐修为突破至筑基后期,随后便彻底停滞不前。而魏明曦修为则止步筑基中期。
几经波折之后,二人不再奢求修为能有所进,打算养育一子,不久后,魏明曦诞下一女,取名齐曦。
家庭和睦,人生得幸如此,夫复何求。
但,命运的安排总是让人哭笑不得。
魏明曦在之后不久的一次执行门内任务的过程中不幸遇险,卷入了数个宗门的角力漩涡中,惨遭一贼子奸害,最后更是落得了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左齐将女儿托付给一挚友之后毅然踏上寻仇之路,奈何实力不济,寻仇未果,反被仇敌打的跌了一个境界方才逃生。
妻造辱,自已还跟个丧家犬一样苟且偷生,宗门师门更是无一人援手。
左齐心灰意冷,对女儿也不再过问,脱离无极宗转而为阴罗宗效力,为阴罗宗四处搜寻活人药器(身具灵根却未踏入修炼之途的少年少女,以灵石药草辅以秘法炼制成器,可在体内温养精纯灵力,以助人精进修炼)。
数十年光景一闪而过,左齐的样貌也变成了古稀老者。
在这一次的寻找药人的任务中,左齐杀死了一位上清宫的炼气巅峰修士——何仙师,并易容冒充其身份入梁国绥垣城收集药器,带回了李欲一行人。
却在返回途中遭忘忧以雷霆手段灭杀......
李欲这才认出,这左齐竟然是那给自已递测试灵根圆球的何仙师。
同时也明白了另一件事——忘忧在无意中竟是救了自已一命......不过忘忧自已也是想要自已的小命......虽然暂时不知缘由。
李欲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了也部分体会到了左齐一生百余年的光阴......学到了左齐所学到的,感悟了左齐所感悟的和他自已都未曾感悟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欲比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他,看着他呱呱坠地,感受着他生命的开始,见证看着他逐渐成长,看到过他在人生道路上的迷茫和困惑,看着他不知所措地徘徊,也目睹了他在经历苦难后的觉悟与解脱,看着他找到了内心的平静;陪着他一起行善、为恶,看着他走向堕落与罪恶。
出生、成长、迷惘、达悟、为善、作恶......
李欲记住了左齐的一生。
如果死亡的终点是被遗忘,左齐将永生不死......
在左齐身死道消的那一刻,李欲静静地看着那个身影随风飘散的,自已跟了看了也守了一生的人,面色平静如常,不知感想几何......
随着左齐的身死,这世界的光亮也开始慢慢褪去,直到恢复了最初的混沌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李欲身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黑雾缠身,不知面目。
李欲感觉有些疲惫,便懒散地坐在了地上,正对着那抹黑影,他知道,自已身上的异变跟眼前的人脱不了干系。
“你是什么人?”李欲轻声问道。
那黑影也学着李欲的样子坐了下来,似乎这样舒服点儿。
“我是是第一棵‘树’,而你,是我的种子。”那黑影并未开口,缥缈的声音却从这混沌背景下的各个角落传来……
“有很多种子吗?”李欲又问。
“是的,很多,远超你想象的多。但直到现在为止,只有你一个落在了沃土之内,发了芽。”
李欲不明所以。
李欲:“我们这些种子的使命是什么?”
“成为我,超越我。”
李欲:“如何做?”
“你已经拥有了神性,但现在你要重新获得人性。”
那黑影似是温柔地笑了笑,像父亲对儿子的笑。然后便消散无踪。
李欲发了会儿呆,随后视线重新聚焦在了那抹代表‘左齐’的光团之上。
李欲再次靠近了那个小小的光团,再次伸出手指点了上去......和百年前的那个场景一模一样。将要看到的也一模一样。
但却会有十分不同的感受。
……
等李欲再次回到这里时,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指再次点了上去……
如此往复......直到那光点消散,彻底融入混沌的背景之中.......
随后这混沌世界又紧接着出现第二个光团.......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直到后来,可以同时出现多个光点.......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中的李欲,其肉身竟也渐渐开始从外界吸纳并积聚灵气,虽缓慢,却源源不断......
番外:李欲在点开其中一个光团之后,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光团的主人是一个二十世纪末出生在名叫地球的星球上的一个东方国家的一个普通家庭的普通人,这个世界和自已的世界有着很大的差异——全世界都是普通人,没有修仙者的存在,但他们有着自已世界中所没有的科技和文明。
李欲倍感新奇。
光团的主人度过了这个国家底层人普通的一生,在三十岁时来了自已一生唯一一次桃花运,不久后染病去世。
但不知何种缘由,他保留了前世的记忆,并出生在了李欲所在位面世界的另一个底层的凡人家庭中。
在这个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青春校园的地方,他只感觉索然无味。
但当他尚在七八岁时得知这个世界竟有传说中可以移山填海、长生不老的修仙的仙人存在时,莫名高兴了很久很久,但还没等他成年,就在一场血祭邪阵中再次失去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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