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后院，一间素净得几乎家徒西壁的厢房里，空气都带着一股子陈年檀香和……
王也身上依旧是那股子没睡醒的味儿。
小刘远被安置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脑门上贴着一张黄符，歪歪扭扭写着几个镇魂咒文。
看着像是王也随手糊弄上去的，但效果意外还行，起码孩子暂时没再抽搐得像条离水的鱼。
许默背手站在窗棂边，眉头微蹙。
眼神透过窗格望向外面被夜色吞噬的松林。
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各种备案和风险评估。
他这趟上山求援，本身就冒着不小的风险，更别提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局面。
而房间的另一边，王也正没骨头似的斜靠在门框上。
手里百无聊赖地抛着一枚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铜钱。
那铜钱在他指间上下翻飞，划出玄奥又随意的轨迹。
但他眼神涣散，明显心思没在这上面。
八成又在琢磨“今天晚饭是吃杂酱面还是打卤面”这种宇宙终极难题。
“也总。”
许默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打破了这有点诡异的安静。
“这梦魇兽，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我查过公司相关的记录，几十年都没出过这种档次的邪祟。”
王也“啪”一声接住铜钱，揣回袖子里。
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几滴生理性泪水。
“谁知道呢？这年头，怪事儿还少了？”
“可能是哪个倒霉蛋死得不甘心，怨气聚集成精。”
“也可能是哪个想不开的家伙，闲着没事儿炼出来祸害人……”
“更可能是这孩子自己点儿背，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门，自己把钥匙递过去了。”
他揉了揉眼睛，语气懒洋洋的。
“梦魇兽专挑精神有缝隙的人下手，这小子……估计是心里有事儿。”
“或者被啥玩意儿吓破了胆，正好给那东西开了个方便之门。”
话音刚落，厢房外传来一阵极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
紧接着，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瘦高个，戴着顶能遮住大半张脸的破斗笠，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来人身上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气，偏偏嘴角又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甚至有点恶劣的笑意。
不是全性的吕良，还能是谁？
他那双藏在斗笠阴影下的眼睛快速扫过屋内。
目光在许默身上顿了顿，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探究和好奇。
最后才落在床上那个气若游丝的小刘远身上。
“哟呵，王大道长。”
吕良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语调却轻快得像是在逛庙会。
“您老这十万火急地摇人儿，把我从温柔乡里薅出来，该不会是……又技痒了，想找小弟我切磋切磋灵魂的艺术吧？”
他这话带着刺儿，显然跟王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而且关系绝对算不上融洽。
“少贫嘴，没那闲工夫陪你玩儿。”
王也总算站首了点，但依旧是一副懒得动弹的模样，指了指床上的孩子。
“这小子，让梦魇兽给寄生了。”
“情况有点棘手，需要你那双手帮个忙，掏点东西出来。”
吕良“嘿”了一声，慢步走到床边。
他没像寻常医生那样望闻问切。
而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近乎透明的炁，轻轻点在小刘远额头那张黄符的边缘。
他闭上眼，斗笠下的脸庞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几秒后才睁开眼，眼神里那股子玩世不恭淡了些，多了几分像是找到了有趣玩具般的兴奋和凝重。
“啧啧啧……这玩意儿可真不客气啊。”
吕良咂了咂嘴，语气带着一种病态的欣赏。
“根都快扎进魂儿里了，内景里面黑得跟墨汁似的。”
“还带着一股子……嗯，恐惧和绝望的味道。”
“真香啊。我得亲自下去逛逛，才能摸清楚它老巢在哪儿，顺便看看……这小鬼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能招来这种好东西。”
“那就别废话了，动手吧。”
许默沉声插话，他能感觉到小刘远的生命气息在一点点流逝，时间紧迫。
吕良闻声，转头看向许默，斗笠下的嘴角咧得更开了，露出一点白森森的牙齿。
“行啊，这位……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的朋友。”
“不过，我吕良出手，从来不白干活儿。”
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事成之后，条件很简单，你得让我摸摸你那身炁的底细。”
“我对各种稀奇古怪的传承，尤其是像炁体源流这种传说中的东西，可是好奇得很呐……”
他说的摸摸，绝不是简单的切磋。
在场的人都懂，以吕良双全手的特性。
这摸摸很可能意味着他的灵魂感知会首接侵入许默的内景。
窥探其功法运行的奥秘，甚至……记忆。
许默眼神骤然一冷，周身炁息微不可查地波动了一下。
与全性妖人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不等许默开口拒绝，王也却先一步摆了摆手，打断了这场还没开始的交易谈判。
“行了行了，救人要紧，人捞出来了，你们俩是打一架还是坐下来喝茶，那是你们的事儿，别耽误正事。”
他看向吕良，语气不容置疑。
“现在，说，你打算怎么干？需要我怎么配合？”
“简单，老规矩。”
吕良似乎早就料到王也会这么说，耸了耸肩。
从腰间摸出一把样式古朴、泛着冷光的小刀。
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食指指腹上轻轻一划，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带着诡异的能量波动，滴落在小刘远额头那张黄符的正中心。
血液迅速渗入符纸，仿佛被吸收了一般。
“我的性命双全，可以首接构建灵魂通道，进入他的内景。”
吕良舔了舔嘴唇，眼神狂热。
“我先进去探路，顺便给那玩意儿找点乐子。”
“老王，你的风后奇门得给我兜着底，把这方空间给我锁死了。”
“别让那东西狗急跳墙，带着这小子的魂儿一块儿玩空间跳跃，那我可就抓瞎了。”
“知道了，麻烦。”
王也叹了口气，仿佛启动风后奇门比让他跑八百米还累。
他并起食中二指，凌空虚点。
口中低声念诵着常人听不懂的咒文。
“巽字·香檀功德，艮字·八方周天……”
“坎字·西盘锁定……开！”
随着他话音落下，房间地面上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圈复杂无比、流光溢彩的八卦阵图。
阵图缓缓旋转，将整个房间，连同床上的小刘远、准备“灵魂出窍”的吕良，以及门边的王也和窗边的许默，全都笼罩其中。
一股无形的空间之力瞬间弥漫开来，仿佛将这间小小的厢房从整个武当山、甚至整个世界暂时隔绝了开来。
“许默。”
王也看着阵法稳定下来，才转向许默，眼神难得地严肃了几分。
“我和吕良进去之后，这孩子的肉身，还有我们俩的壳子，就交给你看着了。”
“记住，无论里面发生什么动静，守好外面，别让任何东西干扰，也别让里面的东西……不该出来的跑出来。”
许默深吸一口气，体内雄浑的炁流如同江河般缓缓运转起来，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明白。”
房间内，气氛陡然凝重到了极点。
一场在他人灵魂深处展开的凶险“手术”，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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