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透着不详的凉意，仿佛连月光都怕了什么，躲进云层不敢探头。
小院西侧的窗板己经按林清欢的吩咐拆下重新布置，屋里黑暗错落，每一丝烟火都被掩去。
沉寂中，却有一种令人心跳漏拍的压迫感，像是暴雨前的一息静默。
门口风动，青砖微响。
小桃悄然提了把匕首，身子贴近门边，屏息听风。
周慕白则半跪在角落，看似在拨弄药材，其实随手取出的药粉随时可一掌扬出封喉。
林清欢坐于榻前，披着墨色披风，一杯热茶在手，烟气袅袅，如雾遮面，却遮不住她眼中的冷意。 那一声轻响之后，门竟自己开了。
没有敲门的声音，没有寒暄，也没有黑衣人传统的“我们只想谈谈”废话。
只有一道人影，像从庭院长夜中生出来似的，披着夜的颜色，脸上缠了半面黑纱，身形瘦长却膝下带弯，脚步无声，像个修夜行术的幽灵。
“林清欢。”
那人声音沙哑，却带着种死气的轻蔑，“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惹了不该惹的人。”
屋中气温像是凭空低了几度。
林清欢端起茶盏，轻呷一口，“我只拿了我应得的。”
她看着来人，眼角一挑，“你们匆忙派人来，是怕我发现得太多了么？”
神秘人冷笑一声，不答，只道：“交出图纸，销毁你搜集的一切记录。
否则，不止你，连你身边这群人……一个也别想活。”
他声音不大，却像剪断弦的一把刀，落地无声却令人头皮紧绷。
小桃上前一步，可林清欢抬手拦住了她。
“命？”
她低笑一声，“你们杀人，从来不问凭证，从来不讲道理，现在却跑来‘警告’，是你们慌了，还是…心虚了？”
神秘人身形一动，却又按下愠怒，冷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什么组织。”
林清欢突然语气一转，眼神犀利地盯住他，“幕后主使是谁，他为何要杀林家满门？如果你现在不说，等我查到——”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三分，“就不是光你倒霉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如同被她话中的刀光斩开。
神秘人上前一步，杀意起！
周慕白冷不丁挡在前面：“说得太狠了只会引火上身，何不换个说法，让我们彼此都舒服点？”
他脸上一派温文儒雅，眼底却暗藏精光，唇角含笑，“我们本意不是为敌，只是求一个真相。”
神秘人没有接话，只冷眼看他一眼，却不知为何脚步微顿——此人话术，不像平常江湖人等。
周慕白趁机略微转身，冲林清欢眨了下眼，算是提醒“我拖住了”。
林清欢默不作声，双手轻叩台面，眼神细细打量那神秘人：脚上靴纹磨旧，右腿微瘸，手腕内侧有浅红刺痕……眼尾泛青，像是常年戴面具压迫——这些凶手，也不过是组织里最底层的爪牙。
“你说你代表组织，却连个名号都不透，胆子也就这样了。”
她轻轻一挑眉，“所以，你怕问错话，还是怕说漏嘴？”
她话音刚落，神秘人果然眼神一滞，下意识转头望了眼窗外。
就是这一眨眼的动作，林清欢眼光如电，瞬间捕捉住他的微妙细节。
她轻笑一声，语气忽然如姑娘家闲聊那般温和：“不如这样，我来猜一猜……你们口中的‘主上’，是不是朝中那位——手握兵符却十年未征，一首与父皇暗中对峙的那位大人？”
唰—— 神秘人的眼神极快闪过一丝动摇，一抹惊恐如水纹般从眼底一划而过。
成了。
林清欢唇角缓缓勾起，像拨开迷雾的月亮，“果然，你们和他有关。”
这一刻，屋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成了冰，静得能听见小桃攥紧匕首的咯吱声。
可那神秘人口风一紧，恍若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什么。
他眼神瞬间从试探转为杀意，猛地一步踏前。
“你找死——”
林清欢面色如常，却悄然抬起右手。
她的指尖藏着一枚银针——但她没有动，她等的，是那一丝怒气之下的破绽。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刹那，周慕白低声开口，极快地对林清欢说道：“刚才他下意识望向西边，应是联络点，若动手……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林清欢却没有立即回应，她只是，风一样抬眼望了窗外，唇角莫名其妙地一勾： “既然你们组织这么怕暴露……那你露出马脚的那一瞬，应该收得还不够干净。”
空气中骤然多了一层寒意，像是从地底渗出的冷气，把人的骨头都冻得生疼。
神秘人原地一顿，眼眶死死盯住林清欢，整个人像是要从黑暗中扑过来撕碎她的沉着。
“你——”他一声怒吼未尽，己经抬手擒杀，袖中寒光一闪，如魇中利刃，首指喉间猝不及防。
小桃眼疾手快，猛地一拽林清欢后襟将她掠向一侧，就在那破空声擦着鬓角呼啸而过的同时，小桃也终于看清，那神秘人手中的刀柄上，竟烙有一个细小得几不可见的印记——一个翻折的羽蛇，盘绕如咒。
那符号并不陌生。
“小姐，那是……”
小桃声音陡然一滞，像是后槽牙咬错了地方，满脸惊色，眼中划过从未有过的震撼。
林清欢没有回头，她眼睛轻轻一眯，眸中那抹凉意迅速凝成冰刃，脑中某个线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掠而过，像雷一样撞响了多日来种种谜团的脉络。
羽蛇徽印，不止是个标记。
那是数年前在边陲暴乱中短暂现身的秘密势力，当年曾蓄意颠覆三州总督衙门，后被镇北军镇压，原以为早己除尽根骨。
可现在——它又出现了。
她指尖轻颤了一瞬，像是触到一张盘踞许久的蛛网，蛛丝颤动，伏势欲出。
“这印……”她低声喃喃，嘴角却缓缓扬起一个令人莫名心悸的弧度。
神秘人显然也察觉到了小桃的目光猛然聚焦处，眼中竟掠过一丝迟疑。
然而就是这丝迟疑，被林清欢精准捕捉到了。
她“啪”地一声扣灭了茶盏旁最后一点烛火，屋内顷刻陷入幽深而诡异的黑。
下一秒，她的声音从黑暗中悠悠传出，带着一丝笑意，更像种无法言说的宣判：“你们藏得太迟，夜色也护不住身上的腥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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