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是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黑暗。林清欢猛地睁眼,冷汗浸透中衣,胸口剧烈起伏,仿若坠入冰窖,又仿若被烈火焚心。
屋外雨声淅沥,窗棂透入昏黄的天光。她手指蜷紧,目光茫然落在熟悉的床幔、墙画、檀香炉上,每个角落都唤醒她灵魂深处的记忆。
这是林府西院的拂香居,她十三岁被送入嫡房,随继母寄养,便是住在这里。
可她分明死了——亲手被林婉儿毁了清白、被父亲打入柴房,饥寒交迫地拖着破布似的身子惨死。
一夜之间,林家满门抄斩,只余一片血雨腥风随风零落。她死得不甘。死前最后一眼,正是林婉儿搀着林显走入堂前,眼尾得意地睨着她,像踩一只蚂蚁一样轻巧。
现在居然……回来了?林清欢神色由惊转冷,手下无意一拂,扯下了手腕上那串古旧香珠。
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最后遗物,前世,她从不敢丢,哪怕被人嫌脏。
她紧抿唇角,抬手一巴掌狠狠扇了自己一下。“疼”。清晰入骨的疼。
“呵。”林清欢低咛一声,嘴角扬起一个冷得瘆人的弧度。
原来老天爷真有眼,竟让她死而复生。这一世,她定要林婉儿——血债血偿!“小姐,小姐快醒醒,小桃可吓坏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桃一脚踢掉木屐,顾不上礼数就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跪到床前,眼眶红红的。
她才不过十二三岁,平日里古灵精怪、机灵活泛,是林清欢最信得过的人。“别慌,出了什么事?”林清欢嗓音微哑,却带着未曾有过的决然。
小桃呆了一瞬,随即差点哭出声:“小姐……林二小姐今日又来探你,还西处打听您今儿去不去花园的钟岩亭……奴婢偷偷躲在那听她同林公子低声说话,说要……”她压低声音,“说要‘一杯红汤,送她归西’!”林清欢眉眼不动,心却仿佛一盆冷水朝头泼下。
果然,一切早有预谋。她前世便是在钟岩亭喝下那杯“天凉好个秋”的果茶后晕倒,而后便被冠了“图谋毒害亲父”的罪名现在又是那一幕?“她还说什么?”她低声问。“还说要让林尚书亲自带您去见刑堂的人,让您死得名正言顺些。”
“够了。”林清欢起身,赤足踏地,冷得仿佛雪落三冬,“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小姐!”小桃急道,“难道我们还要去亭子?她肯定早布下陷阱了!”
“她的东西,我自会照单收回。”林清欢缓缓抬起手,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一处淡淡莲印。
那是她重生苏醒时突然浮现的印记,只有她自己才能看见。
正如记忆深处某个神秘的梦中人所言:窥天眼,可窥命数,一日三次,每动一次,减寿三月。天道有常,不可妄行。——这是她重生后觉醒的唯一礼物,也是她手中尚存的唯一王牌。
林清欢从不信神鬼命数。但死过一次,她信了。她闭上眼,以指触印,一股冰凉如水的奇异气息自丹田升起,沿脊骨首冲眉心。
下一刻,她睁眼,瞳孔泛出一瞬银光——时间仿若静止。
视野模糊拉长,周围的画面翻飞如水墨泼染,很快凝成一幕幽暗戏台般的画面:林婉儿手里拈着一撮细细的粉末,笑意盈盈地交给林显,“放在她常喝的那壶乌梅汤里,为兄放心,我己找好了太医作证,就说她意图行刺林尚书,至情至理,众口铄金。”
“若真办成了,咱们便是林府真正的大房!”
“她一个庶出杂种,凭什么得父亲青眼相看?”画面“咯噔”一声破碎,林清欢猛地回神,口中一口气没出完,喉头一甜。
她嘴里泛出血腥味,强压下胸口剧烈的跳动,望向窗外天空,竟有一颗流星闪过。三月寿元?呵,她认栽了。有命,就能讨回万倍。
“小姐?”小桃怯怯地凑近,“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无妨,只是忽然想起一些旧事。”林清欢动作很慢,但却分外利索地换上那身樱粉薄衫。
“帮我梳妆。”“啊?小姐您还要出门?”“嗯。”她唇角略动,嘴角渐渐弯起一个笑,“不过不是去送死,而是做一件……更有趣的事。”
镜中的人眉目清秀,肤如凝脂,却藏着一丝锋芒未露的冰煞。
这不是那个任人欺辱、一退再退的林清欢了。
她缓缓站起身,转过身时,眼眸深处闪着睥睨的寒光。
“小桃,”她轻声道,“今日之后,我要你记住,不许再叫她‘二小姐’,你家主子只有我一个。”
“是。”
“咚咚——”门被轻敲,外头响起少女娇柔绵软的声音,像是浸了蜜糖:“清欢妹妹,还未准备好吗?爹爹还等着你呢。”
林清欢眼神微眯,袖手一翻,把袖中一道银光悄然藏入掌中。她轻轻一笑,声若盈铃——“来了。”
门外传来的声音依旧甜软,仿佛糖浆滴进滚水,表面一片温柔,底下却藏着毒刺。
“清欢妹妹,婉儿今日特意熬了你最喜欢的乌梅汤,听说你前儿身体不适,可心疼死我了……”
林清欢眼底掠过一丝讥嘲,那假惺惺的语调,换在前世她虽觉得刺耳,却从未反抗半分。
如今再听,只觉得荒唐。若不是重活一世,她还真要亲手喝下那致命的一盏“关爱”。
可惜,林婉儿这出好戏,今儿她也想尝尝反转是个什么滋味。
她唇边笑意不达眼底,抬手理理鬓发,纹丝不乱地答了句:“劳烦姐姐一片好意,小妹身子无恙,怎忍心让姐姐亲自跑一趟?”
门外轻轻一笑,娇娇柔柔吐出字句:“这有何妨,妹妹可别客气,姐姐不疼你,谁疼你呀?”
声音腻得像掺了猪油,滑得叫人发怵。林清欢转身,缓步朝门口走去,步伐没有一丝慌乱。
脚尖落地,绣鞋微动,袂角风生,像是一只沉着待猎的雪狐。她身形一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眸光微凝,随即慢慢掀开帘子——门轻启一线,木香扑鼻。
林婉儿果然守在外头,怀中托着那只熟悉的官窑瓷壶,壶盖冒着热气,煞是温柔可亲的模样。
“妹妹可算是愿意见我了。”林婉儿眨着那双眼里藏刀的杏眸,唇角一勾,“乌梅苦,可是解暑的良药,我可是亲手熬的呢。”
林清欢淡淡一扫那壶乌梅汤,懒得掩饰眼底的一丝冷意:“婉儿姐姐的手艺,妹妹一向最信得过。”
林婉儿深吸一口气,面上笑意更深:“那妹妹可否就着这汤,一起与爹爹去钟岩亭走走?”
“自当如此。”林清欢微微一笑,眸光不经意地扫过她指尖微抖的壶盖——看吧,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真当她是前世那个任她捏扁揉圆的傻子?林婉儿见她没有拒绝,稍稍安下心来,眼中却掠过一缕轻蔑。
手中壶轻轻递出,似要亲自为她倒茶。
“姐姐好心,我受用便是。”林清欢接过茶壶时,指腹故意轻轻摩过壶把,那一瞬,她明显感到婉儿手指一震。
她好整以暇地垂眸,仿佛什么都没察觉般道了声谢。
那一刻,林婉儿笑得甜如蜜糖,而林清欢的心却冷得结冰。但她会一滴不撒地敬回去,连本带利。
“姐姐既这么上心,妹妹怎好怠慢。”林清欢眼尾一扫,嗓音带着刻意的雀跃,“要不……一会儿咱们一道喝这一壶,姐妹情深,岂不两全?”
这句话一出口,林婉儿神情顿时僵硬片刻,随即强撑着笑:“妹妹真是顽皮。”
林清欢嗤笑一声,垂手甩一甩袖口,“婉儿姐姐竟这么容易害羞……呵,倒显得我刻薄了。”
林婉儿还欲再说,林清欢却一步上前,柔声却不容置喙道:“姐姐且替我去前头张罗一下吧,我梳好了便来。”婉儿被她推着转了身,半哄半压地带出门,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来。
门轻轻一合,屋内只剩下一地沉默。
林清欢缓缓回身,指尖轻摩着那只瓷壶,嗅着从壶口飘出的微微苦味,眼神幽深得像沉井深渊,唇角微扬。“小桃——”她陡然开口,一字一顿,咬得极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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