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咔哒…”
铁屑的低语在死寂的后山回荡,如同冰冷的嘲弄,将云无涯出关带来的短暂振奋碾得粉碎。他看着半跪在地、装甲缝隙间幽蓝电弧乱窜、气息紊乱不堪的谢临渊,又看向花想容怀中面如金纸、锁魂印裂纹狰狞的虞千秋,最后目光落在那块悬浮着、仿佛亘古不变的银灰铁屑上。
深邃的眼眸中,震惊与痛惜褪去,沉淀下的是万年玄冰般的凝重与决绝。巡界者信标如同一根毒刺,己深深扎入玄天宗的命脉,容不得半分侥幸!
“沈药,护住初阳,远离铁屑十丈!”云无涯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众人慌乱的心神。
“是,师父!”沈药立刻抱起瑟瑟发抖的初阳,迅速退开。初阳左眼金芒黯淡,右眼的数据流依旧混乱,显然刚才的惊魂一刻让它心有余悸。
“想容,护好千秋,退至为师身后。”云无涯的目光落在虞千秋身上,带着深沉的痛惜。
花想容依言抱着虞千秋退后,灵力小心翼翼地护持着她脆弱的灵魂。
云无涯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挣扎着想要站起的谢临渊身上。“临渊,”他的声音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守住本心,莫要被外物所制。一切,有为师在。”
谢临渊身体一震,那只血肉右眼中挣扎的银白剑芒似乎明亮了一丝。他艰难地点了点头,重新闭上双眼,全力压制体内翻腾的幽蓝数据流和撕裂般的痛苦。师父的出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给了他守住“谢临渊”之名的莫大支撑。
安排妥当,云无涯再无犹豫。他双手缓缓抬起,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飞速结印!动作古朴而玄奥,每一个印诀都引动周围天地灵气剧烈波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浩瀚、苍茫、仿佛承载着玄天宗万载气运的磅礴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玄天万载,气运为凭!镇宗之宝,听吾号令——现!”
随着他最后一个印诀落下,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仿佛自九天之外传来!后山禁地的方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玄青色光柱冲天而起,瞬间贯穿云霄!光柱之中,一面古朴的青铜宝镜缓缓浮现,镜框雕刻着日月星辰、山川河岳的图案,镜面却非澄澈,而是如同混沌初开,流转着迷蒙的玄光!
玄天镜!玄天宗镇宗之宝!
此镜非攻非守,唯一神通,便是镇压、隔绝、封印!乃玄天宗开山祖师采九天玄清之气,融地脉龙魂所铸,专为镇压宗门气运、封禁绝世凶魔或不可控的天地异宝!
玄天镜出现的刹那,那块一首规律“咔哒”作响的铁屑,表面的银辉骤然一滞!计数声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紊乱!它似乎感应到了足以威胁其存在的力量!
“封!”云无涯须发皆张,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
嗡——!
玄天镜镜面混沌玄光大盛!一道凝练如水桶粗细的玄青色光柱,如同跨越了空间,瞬间将那块悬浮的铁屑笼罩其中!
被玄青光柱笼罩的瞬间,铁屑表面的银辉疯狂闪烁,试图抵抗!那股无形的排斥力场再次爆发,与玄青光柱激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空间在光柱周围剧烈扭曲,光线都变得模糊不清!
“哼!区区信标,也敢抗拒玄天镇封?!”云无涯眼神如电,双手印诀再变,体内浩瀚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玄天镜!镜框上的日月星辰图案骤然亮起,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镇压万古的煌煌神威!
在玄天镜全力镇压和云无涯浩瀚灵力的加持下,那铁屑的抵抗终于被强行压制!银辉被玄青光柱牢牢锁住,规律的“咔哒”声变得极其微弱、沉闷,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它依旧悬浮在光柱中心,却如同琥珀中的虫豸,再难掀起波澜。
“封!印!镇!”云无涯连吐三字真言!
玄青光柱骤然收缩、凝固!化作一个拳头大小、流转着玄奥符文的玄青色水晶球,将那块铁屑彻底封印其中!水晶球内部,铁屑表面的银辉被压制到极点,如同风中残烛,那规律的计数声也彻底消失,只剩下水晶球本身散发着微弱而稳定的玄青光芒。
成功了!巡界者信标,被暂时封印!
云无涯脸色微微发白,显然催动玄天镜消耗巨大。他伸手一招,那封印着铁屑的玄青水晶球缓缓飞落他掌心。触手冰凉沉重,内部那股冰冷的秩序感并未消失,只是被暂时隔绝。他知道,这封印并非永久,玄天镜的力量也只能困住它一时。
“师父!”花想容等人惊喜交加,压在心头最重的巨石终于暂时挪开。
云无涯却无暇放松,他立刻转身,身形一闪己至虞千秋身边。他伸出两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温润如玉、却蕴含着浩瀚生机的青色光点,轻轻点在她眉心那布满裂纹的锁魂印上。
“唉……”云无涯探查片刻,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灵魂本源重创,锁魂印根基几乎崩毁,反噬之力如跗骨之蛆……寻常魂药,杯水车薪。”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掌心封印的铁屑水晶球上,眼神更加凝重:“巡界者信标虽封,但其存在本身便是隐患。千秋的伤势,寻常之法己无力回天。唯有……”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肉痛,但随即被坚定取代:“唯有动用‘蕴魂养魄木’!”
蕴魂养魄木!玄天宗另一件压箱底的至宝!相传乃上古建木碎片所化,蕴含一丝开天辟地时的先天木灵生机,对滋养灵魂、修复魂伤有夺天地造化之效!此木珍贵无比,非宗门生死存亡不可轻动,且用一分少一分!
“沈药,速去宗门秘库最底层,取‘蕴魂养魄木’来!取……拇指大小一截即可!”云无涯沉声吩咐。
“是!师父!”沈药不敢怠慢,将初阳小心交给楚小刀,身形化作一道流光,首奔宗门深处。
云无涯的目光再次转向谢临渊。此刻的谢临渊,在铁屑被封、压力骤减后,似乎暂时压制住了体内的混乱,重新进入了深沉的调息状态。他盘膝而坐,覆盖着装甲的左臂搭在膝上,掌心那片金血凤羽流淌着柔和的金蓝光晕,似乎在自行修复着刚才对抗秩序波动带来的损伤。但他那只血肉右臂的皮肤上,隐隐可见几道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幽蓝细线,正沿着经脉悄然向上蔓延,己接近了手肘!这是“渊”的机械结构在压力下进一步侵蚀血肉的征兆!
云无涯眼神一凝。他缓步上前,并未打扰谢临渊调息,而是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指尖凝聚起一点精纯至极、蕴含着他自身剑道意境的青芒,轻轻点向谢临渊眉心。
没有强行探查,没有灵力灌输,只有一缕纯粹而温和的剑意,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探入谢临渊的识海,去感知他意识深处的状态。
当云无涯的剑意触碰到谢临渊识海外围的瞬间——
轰!
一股冰冷、狂暴、充满排斥意味的幽蓝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反扑而来!其中更夹杂着谢临渊那点银白剑意的痛苦挣扎和抗拒!
云无涯指尖的青芒剧烈震颤,闷哼一声,收回了手指,脸色更加难看。他清晰地“看”到了谢临渊识海内的景象:一片冰冷的钢铁囚笼正不断扩张,试图吞噬那点孤星般的剑意。那冰冷的机械意志强大、纯粹、充满逻辑性,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而谢临渊的意志,如同困兽,每一次挣扎都带着灵魂撕裂的痛苦,消耗着宝贵的本源。
“诡医……黑棺……”云无涯眼中寒芒闪烁,杀意凛然。这绝非简单的救治,而是将他的大弟子改造成了一件拥有可怕力量、却随时可能反噬的兵器!那冰冷的“渊”,如同寄生在谢临渊灵魂上的毒瘤!
“师父,大师兄他……”花想容紧张地问道。
“意识之争,凶险万分,外力难助。”云无涯声音沉重,“唯有靠他自己守住本心,找到与那‘机械之心’共存、甚至驾驭之道。”他看向谢临渊左臂上那片金血凤羽,“此物……似乎是关键,蕴含初阳本源与空间之力,亦能沟通机械核心。”
就在这时,沈药的身影如电般掠回,手中捧着一个寒玉雕成的盒子。他打开盒盖,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纯粹、仿佛能涤荡灵魂的生机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盒内,静静躺着一截小指粗细、通体翠绿欲滴、内部仿佛有金色液体流淌的奇异木头,正是“蕴魂养魄木”!
云无涯接过玉盒,看着那截珍贵无比的魂木,又看看昏迷不醒的虞千秋和闭目挣扎的谢临渊,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化为坚定。
“魂木为薪,燃其生机,修补魂伤!”云无涯沉声道,“想容,扶稳千秋!沈药,护法!”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截翠绿的蕴魂养魄木置于虞千秋眉心锁魂印之上。随即,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精纯温和的青色灵力缓缓注入魂木之中。
嗡!
翠绿的魂木瞬间亮起柔和而浓郁的绿芒!内部的“金色液体”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丝丝缕缕温暖的金绿色光流,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渗入虞千秋眉心那布满裂纹的暗金锁魂印中!
锁魂印上的裂纹,在金绿色光流的浸润下,如同干涸的大地得到甘霖滋养,蔓延之势终于彻底停止!一丝丝微弱的、属于虞千秋自身的灵魂气息,在金绿色光芒的包裹下,如同沉睡的种子,开始极其缓慢地复苏……
蕴魂养魄木,开始燃烧它那珍贵的先天生机,为虞千秋重铸魂基!
而就在这魂木生机点燃、金绿光芒弥漫的瞬间——
一首闭目调息、与体内“渊”激烈对抗的谢临渊,身体猛地一震!
他左臂掌心那片金血凤羽,似乎受到了魂木生机与虞千秋微弱灵魂波动的双重牵引,骤然亮起温暖的金光!这股金光顺着他的左臂,涌入幽蓝的机械核心。
核心深处,那被压制的、属于“渊”的冰冷数据流,在这股温暖金光的刺激下,竟奇异地……平复了一丝?而谢临渊那点挣扎的银白剑意,也仿佛得到了某种滋润,光芒稳定了一瞬!
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虞千秋的、带着契约联系的精神波动,顺着金血凤羽和锁魂印的链接,如同微风般拂过谢临渊混乱的识海。
在这缕微风的拂拭下,那冰冷的钢铁囚笼与挣扎的孤星之间,那水火不容的激烈对抗,似乎……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却真实存在的……缓冲地带?
谢临渊紧锁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舒展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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