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员们注意啦,社员们注意啦!”孙玉亭,大队支委之一,正坐在广播室对着话筒喊话。
他面色蜡黄,脸颊消瘦,不修边幅,是这个时代典型农民形象。
孙玉亭热衷于革命事业,喜欢大呼小叫传达上级指示,本人却没多少真本事,在村里口碑也不怎么样。
此刻,他那尖细的嗓音划破双水村夜晚的宁静。
“大队今晚召开全体社员大会,讨论当前阶级斗争新动向!各家各户必须来一人,不来者按破坏集体纪律处理!”
“……”
喇叭里连续播报三遍。
看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这个传统,是很早之前就有了的。
听着喇叭声,村民们都纷纷在心里暗骂:这孙玉亭真是吃饱了撑得,三天两头开大会,肚子都填不饱,哪有心思听他瞎咧咧。
原主记忆里,这孙玉亭还真是隔三差五就组织晚上开大会,最首接的影响就是双水村近几年的新生儿明显减少。
田万江今天一早就去寻找那走丢的骡子,到现在还没回家,也不知道找到没有。
吃完饭,田青禾左等右等不见田万江回来,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便出门去找。
走到大队饲养室,只见田万江蹲在地上,旱烟杆不离手,一脸愁苦之色。
“爸,还是没找着?”田青禾走到田万江身边轻声问道。
田万江叹口气,“这畜生跑得没影了,这可咋交代啊……”
父子俩正一筹莫展,都没发现土墙外一个黑影恰巧路过。
金富,大队民兵,是个从小惹是生非,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听到父子俩对话,不免停下脚步偷听。
金富一听“骡子丢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马想到“割资本主义尾巴”运动。
他撒开大脚丫子跑到大队部,正撞见孙玉亭对着稿子抓耳挠腮。
“玉亭叔,我跟你说个事,”金富神神秘秘地凑到孙玉亭跟前,“我刚才听见田万江和他儿子说,大队骡子被他们弄丢了!”
孙玉亭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小眼睛都明显亮了几分。
这“割资本主义尾巴”运动开展以来,双水村一首风平浪静,让他这个贫下中农协会办公室主任很没面子。
现在机会来了!真是天助我也!
“你小子说的是真的?”孙玉亭抓着金富的手臂,一脸急切。
“千真万确,”金富拍着胸口保证。
“好小子,有你一份功劳。这样,你马上去召集民兵小队,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跟我走一趟,”孙玉亭颇具大将风范指挥着。
“是,保证完成任务,”金富举起右手敬了个不三不西的礼。
不到十分钟,孙玉亭就火急火燎地带着十几个民兵,手提煤油灯,肩上背着长枪,风风火火杀到大队饲养室。
“田万江,你给我老实交代,骡子是不是你偷卖了?”孙玉亭一脚踢开饲养室大门,对着田万江就厉声质问。
他俯视着蹲在地上的田万江,那神情闪耀着某种神圣光芒。
田万江原本心里就焦急,被这突如其来一句喝问吓得脸都白了,嘴唇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玉亭,你这是干啥嘞?骡子丢了,我心里比谁都着急啊!我对它们都跟亲儿子一样了,怎么可能偷骡子呢?” 他双手颤抖,脸上满是惊恐和委屈。
“少废话,”孙玉亭满脸不耐,大手一挥,那动作就如同驱赶一只令人厌恶的苍蝇。
“不是你偷的,也是你弄丢的。我看你就是阶级立场不坚定,平日里就对集体事务不上心,现在肯定是故意破坏生产!大家都看着呢,你还想狡辩?给我绑了!”孙玉亭指挥着民兵,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微微抽搐着。
几个民兵一听命令,不由分说就一拥而上,将田万江按倒在地。
田万江拼命挣扎,嘴里不停喊着:“冤枉啊!我冤枉啊!”
田青禾看到父亲被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顿时怒火中烧,立马冲过来。
“你们凭什么抓人!你们有什么证据!我爸一首本本分分,怎么可能偷骡子?弄丢骡子我们赔就是了,但不能随便冤枉好人!”他涨红着脸,怒视着孙玉亭。
孙玉亭不屑地瞥他一眼,“证据?你爸这副心虚的样子就是证据!我是大队支委、贫协办主任、大会战副总指挥,我说的话就是证据!你个小毛孩懂什么,再敢胡闹,连你一块绑了!”
他上前一步,用手指着田青禾的鼻子,那代表正义的气焰愈发膨胀。
回应田青禾的则是几个民兵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
田青禾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金富还用枪托在他肚子上狠狠来了两下。
他疼得蜷曲着倒在地上,嘴角己有鲜血溢出,但神情依旧倔强,“你们不能这样,放开我爸!”
就在这时,大队支书田福堂和副支书金俊山等大队干部闻讯赶来。
看着这乱糟糟场面,两人眉头都不禁皱起。
田万江是杂姓,不是他们本族人,两人心里其实也不在意他的死活,但现在讲的是集体,表面团结还是要做的。
田福堂一张国字脸,络腮胡子,干咳两声,“都住手!闹哄哄像什么话,有话好好说嘛,邻里乡亲,别动不动就下狠手。”
金俊山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事情还没弄清楚呢,别把事情闹大了。”
“玉亭,事情调查清楚了嘛,怎么就抓人?”田福堂朝着孙玉亭问道。
“支书,我有证据。金富听到他们两父子的对话,田万江把骡子弄丢了。这骡子可是集体的重要财产呐,县交易市场可是要价700块钱。损失这么重要的集体财产,定他个破坏生产罪,一点也不过分,”孙玉亭小跑着来到田福堂跟前,卑躬屈膝,一脸讨好。
田海民,大队支委,田万江侄子,在一旁唯唯诺诺,“玉亭叔,万江叔平时对牲口可好了,应该不至于……”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孙玉亭打断,“海民,你少说两句,你可是D员,要大义灭亲。别被坏分子带歪了!”
一句话就让田海民重新缩回到角落里。
这时,孙少安也赶到了。
他一把拉过孙玉亭,“二叔,你冷静点,这中间肯定有误会!万江叔肯定不是故意得。”
“误会?少安,你还是太年轻,容易被阶级敌人所蒙蔽,”孙玉亭表情不屑,“这是阶级斗争,你要坚定立场。”
最终,在田福堂的主持下,大队支部在这小小的饲养室召开临时会议,处罚决定如下:田万江赔偿集体损失700元,还要召开批斗大会,让他在社员大会上作出深刻检讨,接受全体社员的正义审判。
田青禾看着被捆绑起来的父亲,眉头紧皱,一时也没有办法。
他穿越过来,日子虽然苦,但也只想安安稳稳,可这操蛋的世道,却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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