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缓缓上移,盖住了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年轻脸庞。
“小远,你哥走了,你来见他最后一面吧。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你哥,”中年男子语气轻松对着电话另一头说道。
“这个疯子,死就死了。领养来的罢了,也配叫一家人?”
“哪有这么夸张,他只是缺乏安全感,有点神经质罢了,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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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夏收刚过。
烈日高悬,干燥闷热的天气让人呼吸困难。
黄土高原的夏季,倒也不显得那么荒凉,间或还是夹杂着一些绿色斑驳。
此刻,一个青年正斜躺在山坡上。
树荫底下,闭着眼睛。
一头狗啃过的短发,显然没有精心打理。两茬稀疏胡子,为他消瘦、病态的脸庞再添几分颓废。
身上一件灰不溜秋的衣服满是补丁。
穿越过来己经一天了。
田青禾,这具身体的名字,对于双水村村民来说,只是个不起眼小透明。
他是石圪节公社双水村大队饲养员田万江的儿子,路人甲的角色,没有什么存在感。
由南向北吹来的风,不断地轻抚过田青禾的脸庞。
仿佛温柔女子的手轻抚摸搓,他情不自禁地张开嘴深呼吸一口,贪恋那一抹温情。
“啊、呸、呸、呸”
一口黄沙,被风无情地灌进他嘴里,嘲笑他对于黄土高原的无知。
田青禾猛地坐起身来,吐掉嘴里的黄沙。
适应了一天己经足够,不能再多了,现在他己经融合原身的记忆。
头顶传来的疼痛感,总让他不由自主回忆起原身死亡的场景。
一天前夜晚,豆大雨点不断从深空砸落。
整个双水村都笼罩在黑色雨幕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大队饲养室一头青口骡子突然发狂,趁着田万江不注意的功夫,冲出饲养室,往山上跑去,就这样莫名跑丢。
田青禾作为儿子,自然逃不脱帮助父亲寻找骡子的责任。
“青禾,赶紧跟我出去找骡子,不然明早村里人知道了,咱们可没法交代!”田万江焦急催促道。
屋外大雨倾盆,但没办法,丢失集体财产的责任不是他们两父子能承担的,田青禾也只能硬着头皮出门。
骡子走丢这种事绝不能传出去,在这个年代,后果不敢想象。
不仅要照价赔偿集体损失,还要被扣上“破坏生产罪”。
要知道七十年代陕北地区,骡子可不便宜,普通的,都要均价700块左右,体格健壮的甚至要1000块。
对一个地里刨食的农民来说,这就是个天文数字。
田青禾强压内心恐惧,撂下手中正啃着的高粱面馍,随手披上破旧雨衣,手持煤油灯,就一头扎进雨幕中。
两人一左一右,分散开寻找。
雨点打在田青禾脸上,雨水模糊视线,己经看不清前方道路。
他在村子各个角落仔细寻找,不敢呼喊,怕被大队发现。
寄希望于骡子能发出叫声,引领他过去,然而始终没有。
回应他的,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和偶尔传来的雷鸣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衣服早己湿透,冰凉得贴在常年劳作的身体上,双腿变得越发沉重。
凌晨。
他在村外一条山道上发现骡子蹄印。
蹄印指向山坡下方,田青禾不假思索,顺着蹄印走了下去。
却没发现,黄土坡早就被大雨冲刷得滑腻松软,不出意外得滚下了山坡,不幸撞到脑袋。
一瞬间,田青禾就感到天旋地转,意识开始模糊,阵阵撕裂般的痛苦彻底将他淹没。
就在此时,陌生灵魂穿越了进来,并莫名地开始融合田青禾灵魂。
等到融合完毕,陌生灵魂占据了田青禾身体,了解周围一切,也明白自己所处哪个时空。
这里是他上辈子看过的《平凡的世界》所在世界,和原世界既有相似,也有出入。
尽管这一切来得突然,但国人向来信奉“来都来了”这句至理名言。
“又白白找了一天,看来是真找不到了,”日头偏西,田青禾站起身,拍拍裤子,向着自家土窑走去。
石圪节公社,双水村大队,一条东拉河贯穿整个村庄。
村里主要由田姓、金姓两大家族,以及少量杂姓村民组成。
大队支部下辖两个生产队,分别是田姓及杂姓村民组成的第一生产队,由金姓村民组成的第二生产队。
双方以东拉河为界,泾渭分明。
田姓居住的窑洞在东拉河东侧的田家圪崂,靠近公路。
金姓居住的窑洞在东拉河西侧的神仙山附近。
而杂姓村民因战乱迁居而来,人数最少,在村里也没话语权。
田万江一家比较特殊,虽然姓田,但却是外来户。
媳妇早己过世,生有三个儿子,田青禾排行老三。
田万江忙于为生计奔波,对三个儿子是放养式教育,老大、老二就是白眼狼,成家后就逼着田万江断亲,随女方家过好日子去了。
只留下田青禾和老父亲相依为命。
沿着东拉河旁的村道缓步前行,绿草茵茵,河水潺潺。
经过一段上坡路,就回到原身家。
田万江老汉正坐在炕沿上,一副苦大仇深模样,“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满窑洞都是呛人烟味。
见他回来,田万江眉头稍微舒展,但眼神里藏不住忧心之色。
“还是没找着?”田万江呼出口烟,声音沙哑。
“爸,没找着。不过,我在村外南山坡,瞧见骡子脚印,明儿个天一亮,我再去找找。”
田万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明儿个我去找,你就不要去了。少安娃刚来通知,明儿开始种回茬荞麦,你跟着集体出山吧。”
虽说己适应这具身体和身份,但面对老父亲,田青禾还是感到些许不自然。
“嗯,”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闷闷答应一声。
这时,田青禾肚子“咕噜噜”叫起来,打破屋内沉闷。
田万江咧咧嘴,跳下土炕,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高粱面馍递给田青禾,“吃点垫垫肚子,就咱爷俩,不做饭了。”
田青禾抬手接过馍馍,看着黄不溜秋的颜色,心中苦笑,却也升起一丝温情。
前世被抱养,自弟弟出生以后,就再没有从养父母那里感受过温情,有的只是防备和疏离。
一切都要靠争、靠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此刻,他很享受田万江父子这种自然相处方式。
田万江看着儿子沉默不语,以为他还在为骡子担心,“别怕,安心吃你的。出了事有老子顶着。”
田青禾只能低下头,拿起黄面馍狠狠咬了下去,艰难下咽,嗓子眼一阵阵得疼。
这个年代的黄面馍可不是纯玉米面做的。
他边嚼边琢磨着该怎么把骡子找回来。
吃完饭,田青禾回到隔壁小土窑,简陋得只剩下一张炕,连个柜子都没有。
干脆眼睛一闭,把苦难留给了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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