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毫无停歇的迹象,反而更加癫狂。豆大的雨点砸在废弃化工厂锈蚀的顶棚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千万面破鼓在同时擂响。浑浊的雨水顺着扭曲变形的钢架和断裂的管道奔流而下,在布满油污和苔藓的水泥地上汇集成一片片深浅不一的水洼,倒映着铅灰色、翻滚着墨汁般浓云的天空。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化工原料残留气味、浓重的霉腐味,以及……一股令人作呕的、如同堆积了无数腐烂鱼虾的腥臭。这腥臭浓烈得几乎化不开,从化工厂深处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破碎入口源源不断地涌出。
陆善渊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入口处一根倾斜的巨大水泥柱旁。他身上那件靛蓝色的道袍依旧干爽,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雨水和污秽隔绝在外。他斜倚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柱,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雨幕和黑暗,精准地投向工厂深处。
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此刻没有半分玩世不恭,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洞悉一切的了然。指尖,一枚用黄纸折成的、小巧玲珑的千纸鹤正悬浮着,翅膀微微颤动,散发出极其微弱的金色光晕,鹤喙执着地指向工厂深处某个方向。
“啧,钻得还挺深。”陆善渊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屈指一弹,那金色千纸鹤瞬间化作一缕微不可察的金芒,消散在雨幕中。
他迈步,踏入废弃化工厂的阴影。
光线在这里被急剧压缩,只有高处破裂的顶棚缝隙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被浓重的灰尘和水汽切割得支离破碎。巨大的反应釜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锈迹斑斑,管道如同垂死的巨蟒,扭曲断裂。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黑色淤泥,混杂着各种难以辨别的工业垃圾。那股浓烈的腥臭味在这里达到了顶点,几乎能熏得人睁不开眼。
陆善渊脚步轻灵,踩在滑腻的淤泥上却如履平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的目光扫过西周的墙壁和巨大的设备。暗绿色的、带着粘液的鳞片刮痕随处可见,一些锈蚀的钢铁支架上甚至留下了深深的、被腐蚀的齿印。角落里,散落着一些被啃噬得干干净净的、大小不一的动物骨骸,甚至……有几具属于人类的残骸,皮肉早己不见,只剩下森森白骨,上面还残留着清晰的齿痕和粘液风干后的暗绿色痕迹。
“胃口不小。”陆善渊的声音在空寂的厂房里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厌恶。他蹲下身,指尖在一处残留着粘稠暗绿色液体的痕迹上轻轻一沾。粘液冰冷滑腻,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浓郁的邪气。
嗡!
他指尖亮起一点微弱的金光,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那粘稠的暗绿色液体瞬间剧烈反应,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恶臭的青烟,颜色迅速变深变硬,最终化作一小撮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灰烬。
“果然是‘腐败之沼’的臭味。”陆善渊站起身,甩掉指尖的灰烬,眼神更冷。古神教会那些扭曲的、崇拜着腐烂与污秽源质的疯子,最喜欢用这种来自污秽神国的低阶仆从当爪牙。
他循着空气中那最浓烈的腥臭源头和地面粘液拖拽的痕迹,向工厂最深处走去。巨大的废弃反应釜如同迷宫般矗立,投下浓重的阴影。越往里,光线越暗,腥臭味越浓,地面上的粘液痕迹也愈发密集、新鲜,仿佛那怪物刚刚爬过。
转过一个巨大的、表面布满诡异抓痕的废弃储罐,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向下塌陷的深坑。坑口边缘的水泥碎裂,露出扭曲的钢筋。浓得化不开的腥臭几乎形成实质的雾气,从深坑中翻涌上来。坑壁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绿色粘稠物质,无数细小的、如同蛆虫般的生物在其中钻行,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这里就是蛇妖的巢穴!
深坑边缘,散落着更多新鲜的动物和人类的残骸,其中一具穿着保安制服的骸骨尤为刺眼——正是昨夜袭击精神病院被陆善渊金光灼伤的蛇妖带回来的“夜宵”。
陆善渊站在坑边,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下方翻涌的腥臭黑暗。他的灵觉如同无形的触须,向下延伸。
坑底很深,充斥着浓稠的污秽粘液,如同一个恶臭的泥潭。泥潭中央,盘踞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暗影。那是一条足有十数米长、水缸粗细的巨蛇!它通体覆盖着暗绿色的粘腻鳞片,大部分鳞片黯淡无光,但在蛇躯中段,一片巨大的、焦黑卷曲、边缘还在渗出腥臭脓液的恐怖伤口触目惊心!伤口周围的鳞片碎裂翻卷,正是被陆善渊金光神龙一击重创的痕迹!
巨蛇大半截身体浸泡在污秽的泥潭中,蛇头高昂,一双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怨毒、痛苦和极度贪婪的猩红光芒。它正张开血盆大口,贪婪地吸食着坑底弥漫的污秽气息和那些蠕动的蛆虫状生物,脓血和粘液不断从伤口和嘴角滴落。每一次吞咽,伤口处都剧烈抽搐,让它发出痛苦的嘶嘶声,但眼中对“食物”的贪婪却更加炽烈。
“嘶嘶……痛……好痛……”一个含糊不清、如同无数砂纸摩擦的意念波动断断续续地从坑底传来,充满了痛苦和疯狂的食欲,“饿……好饿……力量……需要力量……吃掉……都吃掉……那个道士……金光……痛……但好香……吃了他……就能恢复……就能得到‘使者’的恩赐……”
陆善渊眼中金芒一闪,嘴角的冷冽弧度扩大。
就在这时,深坑边缘,一处被粘液半覆盖的、相对干燥的水泥地面上,一点极其微弱的异样金光波动,被陆善渊敏锐地捕捉到。
他身形一晃,瞬间出现在那处角落。
粘液被无形的力量拂开,露出了下面水泥地面上的东西——并非符咒残片,而是一小撮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暗红色灰烬!灰烬中,一个极其微小、却结构完整、散发着阴冷邪恶气息的扭曲印记清晰可见!正是昨夜被陆善渊强行从蛇妖血肉中剥离焚化后留下的“古神印记”残渣!
但此刻,这撮本应彻底沉寂的印记灰烬,却正被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污秽力量包裹着、温养着!这股力量如同一条细小的暗流,源源不断地从深坑底部的污秽泥潭中抽取上来,注入灰烬。印记灰烬在污秽力量的滋养下,正极其缓慢地恢复着黯淡的光泽,甚至隐隐与坑底蛇妖的伤口产生着极其微弱的呼应!
“呵……”陆善渊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了然和一丝嘲讽的冷笑。
果然如此!
这蛇妖根本不是什么外围的炮灰爪牙!它是古神教会“腐败之沼”派系精心挑选的“信标”!它的任务不仅仅是袭击林七夜那个“载体”,更是利用自身与“腐败之沼”的深度链接,在沧南市这个特殊的地点,尝试温养、甚至重新激活这枚被自己强行剥离焚化的“古神印记”!
一旦印记被重新激活,哪怕只是极其微弱的一丝,也足以成为某个强大存在的坐标,或者引动一次小范围的污秽神国力量投影!这才是古神教会真正的目的!林七夜,包括他意识里的秘密,很可能只是被顺便盯上的诱饵或甜点!
“好算计。”陆善渊低语,眼神却冰冷如万载寒冰,“可惜,太脏了。”
他不再看那撮被温养的灰烬,目光投向深坑底部那盘踞的、正在疯狂吞噬污秽试图恢复的巨蛇。
“嘶嘶……谁?!”坑底的蛇妖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上方那不速之客的气息,猛地昂起巨大的蛇头,猩红的竖瞳瞬间锁定了坑边那渺小的靛蓝色身影!一股混杂着剧痛、怨毒和贪婪的狂暴意念如同毒箭般刺来!
“道士!是你!金光!痛!吃了你!”蛇妖认出了这给它带来毁灭性创伤的气息,瞬间陷入狂暴!巨大的蛇躯猛地从污秽泥潭中抽出,带着漫天飞溅的腥臭粘液,如同一条恐怖的暗绿色巨鞭,卷起刺耳的破空声,朝着坑边的陆善渊狠狠噬咬而来!血盆大口张开,獠牙森然,腥风扑面!
陆善渊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甚至连背后的古剑都未出鞘。
面对那足以吞噬卡车头的恐怖蛇吻,他只是平静地抬起右手。
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
指尖,一点纯粹到极致、凝练如实质的金芒,骤然亮起!如同在深坑边缘点燃了一轮微缩的太阳!
“聒噪。”
冰冷的声音落下。
陆善渊剑指对着那噬咬而来的巨大蛇头,凌空一点!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秽金光,灭形诛邪!敕!”
清朗的咒言带着煌煌天威,瞬间压过了蛇妖的嘶吼和暴雨的轰鸣!
指尖那点金芒骤然爆发!一道凝练到极致、只有手臂粗细却蕴含着毁天灭地般威能的金色光束,如同撕裂黑暗的审判之矛,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洞穿了狂暴的蛇吻,精准无比地射入了蛇妖猩红竖瞳的中心!
噗嗤!
如同热刀切入黄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声。
蛇妖那庞大如山的身躯猛地僵在半空!猩红的竖瞳瞬间被纯粹的金光充满、然后……无声无息地湮灭!连同它狰狞的头颅一起,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从被金光洞穿的核心点开始,飞速地分解、气化!暗绿色的鳞片、粘稠的血肉、森白的骨骼……在纯粹的金光面前,如同最脆弱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
狂暴的意念戛然而止,只剩下最本能的、绝望的嘶鸣残响在深坑中回荡。
金光并未停歇,顺着蛇妖的脖颈向下蔓延,所过之处,庞大的蛇躯寸寸瓦解!从蛇头到蛇身,再到那浸泡在污秽泥潭中的蛇尾,整个过程不过两三个呼吸。那头凶威赫赫、盘踞巢穴的巨蛇,连同它那恐怖的伤口和贪婪的怨念,彻底消失在世间,只留下深坑底部污秽泥潭表面翻腾的、被金光灼烧后迅速变黑硬化的粘液块。
陆善渊缓缓收回手指,指尖的金芒敛去。他看都没看那迅速失去活性、开始凝固的污秽泥潭,目光反而落在了深坑边缘,那撮被污秽力量温养的、正在缓缓恢复光泽的古神印记灰烬上。
他抬起脚,看似随意地踏了上去。
噗。
一声轻响。
鞋底亮起一圈极其细微、却蕴含无上镇封之力的金色符文。
那撮顽强挣扎的灰烬和其中扭曲的印记,连同包裹它的污秽力量一起,如同被投入炼狱之火,瞬间化作一缕微不足道的青烟,彻底消散,再无一丝痕迹残留。
做完这一切,陆善渊才轻轻掸了掸道袍下摆,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碍眼的虫子。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化工厂破碎的顶棚和厚重的雨云,仿佛望向了城市另一端那座被守夜人严密监视的精神病院方向。
“载体……古神印记……”他低声自语,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洞悉全局的锐芒,“沧南这盘棋,下的饵料有点意思。看来‘他们’也按捺不住了。”
他不再停留,转身,靛蓝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雨幕的水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废弃化工厂的腥臭与黑暗之中。只留下深坑里凝固的污秽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纯净的金光余韵,证明着刚才那场无声却致命的净化。
暴雨依旧倾盆,冲刷着城市的罪恶与污秽。
而在沧南市第西精神病院,那间被无形监控力场笼罩的病房里。
林七夜盘膝坐在冰冷的床板上,空洞的双眼紧闭。他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意识深处那片冰冷死寂的空间中。
他站在那扇布满裂痕、散发着纯粹黑暗气息的病房门前。
这一次,他没有伸手触碰。
他只是在门前,缓缓地、艰难地、调动起灵魂深处那一点源自米迦勒烙印的、微弱却坚韧的守护银芒,以及那柄沾染着赵空城意志的无形之刀所散发的战意。
他将这微弱的光与守护的意念,如同虔诚的贡品,小心翼翼地、隔着厚重的门扉,传递了进去。
没有回应。
门后的黑暗依旧深沉、冰冷、死寂,如同亘古不变的深渊。
但就在林七夜意念力即将耗尽,那点银芒也摇摇欲坠之时——
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如同沉睡巨兽被打扰后无意识的翻身,极其缓慢地从门缝中……渗了出来。
那不是力量,也不是知识。
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黑”。一种关于“静止”、“隐匿”、“沉眠”的……最本源的规则碎片。
它像一缕冰冷的、无形的烟,悄然缠绕上林七夜那点微弱的银芒。
嗤……
微弱的灼烧感传来,银芒瞬间黯淡了大半,几乎熄灭!林七夜意念剧痛,感觉灵魂都要被冻结撕裂!
但就在银芒即将彻底湮灭的瞬间,那缕冰冷的“黑”烟,仿佛完成了某种确认或标记,倏地一下,钻入了林七夜意念体的核心深处,消失不见。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联系”,在门后的存在与林七夜之间……建立了。
门后,那宏大漠然的声音并未再次响起。
只有一个意念片段,如同冰冷的雪花,飘落在林七夜摇摇欲坠的意识中:
**“钥匙……是‘静止’……”**
林七夜猛地睁开眼睛!
灵魂的剧痛和强烈的虚弱感瞬间将他淹没,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但在他空洞的眼底深处,却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黑色幽芒,如同最深沉的夜幕中悄然点亮的第一颗星,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在他意识深处那座精神病院冰冷死寂的走廊墙壁上,靠近倪克斯病房门的位置,一行极其微小、由纯粹黑暗能量构成的扭曲字迹,如同烙印般悄然浮现:
**“001号病房:倪克斯(黑夜女神)·状态:沉眠(极度虚弱)·污染:???·治疗方案:???(需‘静止’之钥)”**
而在那行字迹的下方,一个微小的进度条,极其艰难地、向前挪动了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
【治疗进度: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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