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液体坠落,敲击在空旷的寂静里。
“滴答。”
这是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苏晚的意识是一片被抽干水分的龟裂河床。那股盘踞己久、沉稳如山的意识洪流,退得一干二净。没有了指引,没有了旁白,没有了那把在关键时刻响起的男中音。
空。
这种空旷,比死亡更令人恐慌。
她是一个被掏空了的容器。
视野里,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就是这片空旷的源头。他不再是一段意识,一个符号,一个可以被利用的精神链接。他是一个实体。一个占据了空间、拥有重量、散发着压迫感的,活生生的危险源。
他正在擦拭那把军用匕首。白布从刀柄抹到刀尖,一遍,又一遍。动作重复、机械,带着一种近乎冥想的专注。匕首上暗红色的血迹,是她在屠宰场里见过的颜色。
那是清道夫的血,还是她自己的?
她无法判断。
男人停下了动作。
他将擦拭干净的匕首收回鞘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然后,他将那块染血的白布,整齐地叠成一个方块,放置在一旁的桌面上。
他做完这一切,才将注意力完全投向她。
“清道夫,”他开口,声音平首,不带任何温度,“你杀了他。”
不是疑问,是陈述。
苏晚的喉咙发干,她试图开口,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气音。
男人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床铺。他转身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个水杯,倒了半杯水,然后折返回来。
他没有将水杯递给她。
他只是站在床边,一手端着水杯,另一只手伸向她。
苏晚的身体瞬间绷紧,每一块肌肉都发出抗拒的尖叫。她想后退,想躲闪,但被固定住的左腿和浑身的剧痛让她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靠近。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上面有常年握枪留下的厚茧。那只手穿过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虚弱的上半身从床上托了起来。
她的后背抵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隔着一层薄薄的病号服,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作战服粗糙的布料,以及布料下肌肉的轮廓和体温。
熟悉,又陌生。
曾经在脑中与她共生的意识,此刻正用一种最首接的物理方式,禁锢着她。
屈辱感像毒液一样注入她的血管。
他将水杯凑到她的唇边。
苏晚紧闭着嘴。
“喝下去。”他命令道,言语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杯沿冰冷的触感贴上她的嘴唇。她能闻到水中淡淡的消毒液气味。僵持了数秒,身体对水分的极度渴望战胜了意志的抗拒。她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暂时缓解了火烧火燎的痛感。
他喂她喝完水,又将她缓缓放平。
整个过程,他的动作精准、稳定,像是在处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而不是一个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人。
“密室里,除了清道夫,还有什么。”他继续刚才的话题,仿佛中间的喂水插曲从未发生。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苏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冰冷的讽刺。
男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从桌上拿起一包密封的药剂和一支全新的注射器。他用匕首的尖端划开包装,熟练地将药液抽入针管,排空里面的空气。
“我看到的,是经由你感官过滤后的信息碎片。”他将注射器放在一旁的托盘里,拿起一瓶消毒酒精和棉签,“我要的是事实。”
他拉过她的右臂。
苏晚下意识地想要抽回,却被他牢牢钳住。他的手指像铁箍,让她无法动弹分毫。
冰凉的酒精棉擦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你看到的,就是事实。”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在剧痛中飞速运转。他知道多少?那段意识回归本体,带走了多少属于她的记忆和秘密?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被她有限度“屏蔽”的意识体。现在,他掌握着全部的主动权。
“‘苏文山项目’,”他一边用酒精为她消毒,一边说出这个名字,“清道夫的执念。他在密室里用金属箱堆砌的祭坛,上面的徽记,属于这个项目。”
苏晚的心脏骤然一缩。
他果然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徽记,听到了清道夫的疯言疯语。
“那是什么。”他问。
针尖刺入皮肤,冰冷的药液被缓缓推进她的静脉。苏晚的身体随着药物的注入,控制不住地轻颤。那是一种肌肉深处传来的酸麻感,迅速扩散至全身。
“一个疯子的遗言。”她避开了他的问题。
“疯子不会无缘无故地守护一个徽记,”他拔出针头,用棉签按住针孔,“那个项目的徽记,我以前见过。在一个本该被彻底销毁的档案里。”
他松开她的手臂,将用过的注射器扔进废料桶。
“曙光基地建立前,我负责处理一批来自战前秘密研究所的烂摊子。其中一个研究所,代号就是‘苏文山’。档案记载,项目内容是精神领域研究,因实验失控,所有资料和相关人员都应被物理清除。”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着她。
“但现在看来,清除得并不干净。它留下了一个叫‘清道夫’的幽灵,还留下了你这个……唯一的幸存者。”
苏晚沉默了。
她前世今生所有的悲剧,似乎都与这个名字脱不了干系。那枚被林薇薇夺走的玉佩,清道夫的疯狂,还有此刻眼前这个男人的探究。
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我需要你脑子里关于这个项目的所有信息。”陆凛的语气不像是请求,更像是下达指令,“作为交换,在曙光基地,我能保证你的安全,并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资源。”
安全。资源。
这是末世里最的筹码。
尤其对于一个刚刚经历过九死一生、身受重伤、无依无靠的女人。
他认为她会接受。他认为她别无选择。
苏晚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寄宿在她脑海,此刻却像一个陌生人一样与她谈判的男人。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挣扎着,用还能动弹的右手手肘支撑起身体,让自己半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耗尽了她积攒的全部力气,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病号服。
“合作?”她喘息着,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他耳中。
“可以。”
“但我的信息,很贵。”
陆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开价。”
苏晚没有立刻回答。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将散乱的黑发拨到耳后,露出一张苍白但清丽的脸。那张脸上,伤痕交错,却无法掩盖她眼底的锐利。
她没有看他,视线落在房间角落那台正在运作的生命体征监测仪上。上面平稳跳动的曲线,证明着她还活着。
这台机器,连同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她的命,也是他从屠宰场里捡回来的。
从一开始,这场谈判就不对等。
但她苏晚,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她重新将视线移回到陆凛的身上,一字一句,问出了一个他无法回避的问题。
“在我的脑子里,那段日子……”
她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都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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