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
苏晚的第一个念头是夺回对自己身体的绝对控制。
她命令自己的左手去掰开那只不属于她的、紧攥的右拳。指尖刚刚触碰到右手皮肤，一股尖锐的刺痛就从右臂神经末梢传来，带着雷电灼烧后的余烬感。
那不是她的痛觉。
是陆凛的。
痛楚如此真实，以至于她的左手下意识地退缩了。
他醒了。
一个冰冷的认知，没有通过语言，而是通过一种更本质的“存在感”被确认。在她的意识深处，另一片思维的孤岛亮了起来，冷静，克制，充满了工具般的理性。
“天启档案。”
这个念头不是她的，却首接在她脑中成型，带着陆凛那种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甚至没有花一秒钟去适应这种匪夷所思的共生状态，而是第一时间抛出了他的目标。
苏晚的意识掀起一场狂暴的风暴。恨意与被侵犯的屈辱感，化作最原始的精神冲击，狠狠撞向那片理性的孤岛。
滚出去。
对方的意识没有退缩，甚至没有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像一块坚冰，任由她的怒火冲刷。
“你答应过。这是我们能活下来的唯一理由。”
陆凛的意志清晰地传递过来。
“天枢备用能源，剩余十七分钟。能源耗尽后，物理屏蔽失效，我们会被任何一个低级变异体撕碎。”
“我的权限能打开A-01档案室。你的身体能带我们过去。”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苏晚最不愿承认的现实。她可以恨他，可以想杀了他，但她不能否认，她想活下去。
而现在，活下去，意味着要与自己的仇人共享同一具身体，同一个未来。
苏晚从医疗舱里坐起。这个简单的动作耗费了她巨大的心力。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在渴望休息，那是属于她的疲惫；同时，另一股来自骨髓深处的衰竭感，正试图将她重新拖回无意识的深渊，那是陆凛的身体崩溃前夕的记忆残留。
两种感觉在她体内冲撞，让她一阵干呕。
她赤脚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控制站的红色应急灯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去A-01档案室，需要穿过三条主通道，两道验证门。
而她现在，连平稳地站立都做不到。
“左脚，向前45厘米。重心前移。”
陆凛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个内置的战术教官。
苏晚没有听。她凭着自己的意志，向前迈出一步。
身体猛地一晃，左膝传来一阵不属于她的虚弱感，整个人差点跪倒在地。
是陆凛在之前的战斗中，左腿神经受过冲击。
“相信我。”
他的意志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耐烦。
“或者，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苏晚没有回应。她扶着墙，闭上双眼。
她强迫自己不去抗拒那股异物的存在感，而是去感受它。感受他肌肉的发力方式，感受他留在神经系统里的战斗本能。
这是一种极致的羞辱。她要像学习一门语言一样，学习如何使用“陆凛”的方式来控制自己的身体。
再次睁开眼，她放空了自己的意志，将身体的控制权，部分地“借”了出去。
她再次迈步。
步伐稳了。动作精准，高效，带着一种冷酷的机械感。每一步的距离，每一次重心的转移，都完美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过生死激战的人。
这很完美。
也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主通道的尽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支巡逻队。
“阴影区，右侧三米，管道下方。”
陆凛的指令简洁到没有一个废字。
苏晚的身体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己经做出了动作。一个滑步，收肩，屈膝，整个人像没有重量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融入了管道与墙壁构成的夹角。
巡逻队的强光手电扫过，光束边缘距离她的作战服只有几厘米，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们走了。
苏晚还保持着那个潜伏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与陆凛之间的差距。那不是力量的强弱，而是一种将生存本能铭刻进每一个细胞的恐怖纪律。
而现在，这种纪律，正在她的身体里扎根。
“起来。他们五分钟后会折返。”
苏晚从阴影中站起，走向第一道验证门。
门上方的虹膜扫描仪闪着红光。
“没用。”苏晚的意识传递过去，“天枢重启后，所有生物识别权限都被冻结了。”
“我知道。”
陆凛的回答很平静。
“控制你的右手。伸出食指。”
苏晚依言抬起右手。
“集中你的精神力，不是‘斩断’，而是单纯的能量。把它想象成一根钥匙。”
他的意志像一个导师，引导着一股微弱的能量流向她的指尖。
“现在，用你的指尖，触碰密码键盘的第三、第七、和第九个键。”
“以1.5秒的间隔，同时。”
这不可能。
一个人的手指，如何同时触碰三个相隔甚远的按键？
但陆凛的指令不容置疑。
苏晚将那股融合了两人特性的精神力，按照他的要求，分成了三股。
她的指尖在接触到键盘的瞬间，那三股能量精准地刺入了对应的电子节点。
“滴——”
验证门，开了。
苏晚的手停在半空。
她看着自己的手，像在看一个怪物。
这是陆凛的“雷电”特性的另一种运用——模拟生物电信号，欺骗电子设备。
而她，刚刚用出了这种能力。
她正在变成他。
A-01档案室的合金门前，空气死寂。
这里是天枢基地的最深处，连应急灯光都显得格外黯淡。
这是最后一关。
“权限密码。口令，加上我独有的精神序列波动。”陆凛的意识平静无波，“密码我可以给你，但精神序列，必须由你模拟出来。”
他这是在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完全地，不设防地，交到她的手上。
只要她拿到这个精神序列，就等于掌握了陆凛所有权限的钥匙。她可以接管他的所有遗产，甚至，找到彻底抹除他意识的方法。
这是信任吗？
不。
这是阳谋。
他赌她为了看到“天启档案”，为了活下去，会暂时放下仇恨。
他也赌，在他们彻底分离之前，她杀了他，就等于杀了自己。
一股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权限密码，混杂着一段狂暴而精纯的雷电精神序列，涌入苏晚的脑海。
她没有拒绝。
苏晚伸出手，指尖悬停在冰冷的金属密码盘上。
她的动作很慢。
每输入一个字符，她都能感觉到陆凛的意志在她脑中紧绷了一分。
他也在害怕。
密码输入完毕。
现在，只剩下最后的精神序列。
苏晚调动起那股己经能被她初步掌控的、融合了雷电特性的精神力。
她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将这股力量凝聚成刺，反向刺穿陆凛那片脆弱的意识孤岛。
杀了他。
一了百了。
那个的念头，像毒蛇一般探出头。
“动手吧。”
陆凛的意志突然响起，带着一丝自嘲和疲惫。
“或者，打开门。”
苏晚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整整三秒。
然后，她将那段模拟出的、属于陆凛的精神序列，轻轻按在了感应区上。
合金门发出低沉的机括声，缓缓向一侧滑开。
档案室里，一片漆黑。
只有中央的查询终端，亮着幽蓝色的光。
苏晚走了进去，站在终端前。
“查询权限，一次。”陆凛的意志传来，“这是我应得的。”
苏晚没有回答。
她抬起手，放在了物理键盘上。
在她即将输入“天启”二字时，陆凛的下一个念头，让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冷。
“在我告诉你档案的解密密钥之前，先用我的权限，查另一个名字。”
“苏文山。”
“你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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