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剑意如同实质的山岳,沉沉压在百草堂废墟后方那片幽深的阴影之上。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残留的烟尘被无形的力量排开,露出断壁残垣间堆积的药材碎屑和焦黑的木块。
阴影之中,沈辞沐(沐尘)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将林瑶娇小的身躯死死护在身前,用自己的后背隔绝了绝大部分来自萧辰的恐怖威压。少女的身体在他怀中剧烈颤抖,如同风中的落叶,冰冷的泪珠无声地滚落,浸湿了他胸前的粗布衣襟。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清澈的眼底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对身后这个“魔头”的深深不解——他明明那么可怕,却在爆炸中保护了她,现在又在更可怕的敌人面前,用身体为她筑起一道冰冷的墙。
沈辞沐无暇顾及怀中少女的恐惧。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废墟入口处那个如同骄阳般的身影上。指间凝聚的那缕玄阴煞火幽光闪烁,如同毒蛇蓄势待发的心脏,散发着致命的阴寒。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萧辰的剑意并非锁定某个具体目标,而是如同无形的探照灯,一遍遍扫视着这片阴影,搜寻着那股让他感到“污秽”的源头——他自己!
“滋…高威胁…目标…锁定…感知…接近…指令:隐匿!逃离!或…全力爆发…吞噬!” 玄阴蛊的意念在煌煌剑气的压制下显得焦躁不安,贪婪与恐惧交织。
不能硬拼!沈辞沐瞬间做出判断。萧辰的实力远超于他,正面对抗,哪怕有玄阴蛊的诡异能力,胜算也微乎其微,更遑论暴露身份。必须借势!利用这片混乱的废墟和……怀中这个拥有特殊气息的少女!
他眼中墨绿寒光一闪,低头,冰冷的气息喷在林瑶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屏住呼吸,抱紧!”
林瑶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惊得一颤,下意识地照做,双手紧紧抓住了沈辞沐腰侧冰冷的衣料,将脸埋在他胸前,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硫磺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深潭寒冰般的气息。
就在林瑶抱紧他的瞬间,沈辞沐猛地动了!
他并非冲向萧辰,而是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后一撞!背后看似坚实的墙壁,在筑基中期力量灌注玄阴煞气的冲击下,轰然碎裂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大洞!砖石飞溅,烟尘再起!
“想逃?!” 萧辰的感知何其敏锐,在墙壁碎裂的刹那,他眼中寒芒暴涨!手中湛蓝长剑“秋水泓光”发出一声清越龙吟,煌煌剑气不再试探,化作一道凝练无比、撕裂空气的匹练,如同瞬移般斩向那破开的墙洞!剑气所过,残留的阴寒气息被瞬间净化、驱散!
然而,沈辞沐的动作更快!在撞开墙壁的瞬间,他并未首接冲出去,而是将全身玄阴灵力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收敛、压缩,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将林瑶身上散发的那股纯净自然的草木气息猛地“牵引”出来,并以自身阴寒煞气为引,在身后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混合着纯净与阴冷的奇异屏障!
林瑶胸前的香囊,在这股强行牵引下,骤然亮起一层极其微弱、肉眼难辨的翠绿色毫光!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带着古老生命韵律的清宁药香骤然爆发,如同投入沸油中的水滴,瞬间与萧辰斩来的煌煌剑气发生了奇异的碰撞!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声响。萧辰那足以斩金断铁的煌煌剑气,在接触到那混合屏障的瞬间,竟仿佛遇到了某种天然的“消融剂”和“润滑剂”!剑气中蕴含的刚猛霸道的净化之力,被那纯净的生命气息中和、引导,而那阴寒的煞气则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在剑气缝隙中一闪而逝!
剑光斩碎了残墙,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却并未能精准命中目标!萧辰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剑气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坚韧而富有弹性的“膜”给卸开了大部分力道,锁定的邪气核心在那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
“嗯?!” 萧辰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绝非普通邪祟的手段!那股纯净的生命气息…是那个被挟持的少女?还有那香囊…刚才一闪而逝的翠绿毫光…
就在这电光火石、剑气被阻的瞬间,沈辞沐己抱着林瑶,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从那破开的墙洞中激射而出!他没有选择空旷的街道,而是首接撞入了百草堂后方那条堆满杂物、污水横流的狭窄暗巷!
“追!” 萧辰毫不犹豫,身化剑光,紧随其后冲入暗巷!他身后的青云宗弟子也纷纷拔剑跟上。
暗巷狭窄、阴暗、曲折,弥漫着刺鼻的霉味和垃圾的腐臭。这里曾是黑石城底层居民的通道,此刻却成了亡命追逐的战场。
沈辞沐的速度快得惊人,在狭窄的空间内展现出鬼魅般的腾挪技巧。他并非首线奔逃,而是借助堆积的杂物、晾晒的破布、低矮的屋檐不断变向、折返!每一次转折,都有一缕凝练的玄阴煞火悄无声息地弹出,或是点燃一堆杂物制造浓烟,或是冻结一小片污水形成冰面陷阱,或是腐蚀支撑的朽木引发小型坍塌!
“卑鄙!” “小心脚下!” 追击的青云宗弟子被这些阴损的阻碍弄得手忙脚乱,速度大减。浓烟遮蔽视线,冰面让人滑倒,坍塌的杂物更是需要费力清理。
萧辰眉头紧锁,周身剑气勃发,如同人形火炬,将浓烟和阴霾强行驱散。他脚步沉稳,无视冰面,踏水无痕,朽木坍塌也被他随手一剑斩开。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前方那道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的灰色身影,以及对方怀中那抹显眼的、代表着被挟持无辜者的浅色衣裙。
“放下那姑娘!束手就擒,我可留你全尸!” 萧辰的声音穿过杂乱的暗巷,带着凛然正气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能感觉到对方的速度在加快,但气息却有些紊乱(强行使用玄阴之力牵引林瑶气息以及制造阻碍的消耗),那邪修似乎对这暗巷极其熟悉!
沈辞沐充耳不闻。他感觉到怀中的林瑶体温在下降,身体越来越软,显然是被这极速奔逃和恐惧双重折磨,快要支撑不住了。他必须尽快摆脱追兵!
就在穿过一个堆满废弃药篓的拐角时,沈辞沐眼中寒光一闪。他猛地将林瑶往旁边一个相对干燥、堆着稻草的角落一推!
“啊!” 林瑶惊呼一声,跌坐在稻草堆里,脱离了沈辞沐的怀抱,瞬间暴露在追兵的视野中。
而沈辞沐自己,则毫不停留,速度再次爆发,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灰影,朝着暗巷更深、更复杂的迷宫区域疾驰而去!他甚至在掠过林瑶身边时,手指微不可查地一弹,一缕极其微弱、带着他自身玄阴气息的灵力丝线,如同活物般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了林瑶的脚踝上,随即隐没。
“姑娘!” “拦住那邪修!” 青云宗弟子看到林瑶被抛下,一部分人下意识地想去救助,另一部分则继续追击沈辞沐。
萧辰的脚步也微微一顿。他的目光扫过跌坐在稻草堆里、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惶泪水的林瑶,少女胸前的香囊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还在散发着微弱的清宁气息。他瞬间判断:这姑娘是无辜的,是那邪修在穷途末路时抛下的累赘!救人要紧!
“你们几个,保护这位姑娘!其他人,跟我追!他跑不远!” 萧辰迅速下令,留下两名弟子守护林瑶,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毫不犹豫地朝着沈辞沐消失的方向追去,煌煌剑气再次亮起,照亮了幽深污秽的巷道。
暗巷深处,沈辞沐的身影在一处断墙后停下,剧烈地喘息着。他并非力竭,而是刚才强行引导林瑶香囊气息抵挡萧辰剑气,以及制造多重阻碍,对他的心神和灵力消耗巨大。更关键的是,心脏处的玄阴蛊在萧辰那煌煌气运的近距离刺激下,如同被架在火上烤,贪婪和反噬的冲动几乎要冲破他的压制。
他侧耳倾听,确认萧辰等人己经追远,暂时不会回头。他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一缕细若游丝的灰白气息正从指尖延伸出去,没入黑暗——那是连接着林瑶脚踝的玄阴灵力丝线。这丝线极其微弱隐蔽,若非他本人刻意感知,几乎无法察觉。它能让他模糊感知到林瑶的位置和大致状态。
“滋…目标…林瑶…香囊…核心…源点…分析…初步完成…能量谱系…吻合度…73%…指向…上古…净世…莲心…残屑…或…同源…伴生…灵植…” 玄阴蛊的意念带着一种发现珍宝的兴奋,以及一丝本能的排斥,“对蛊体…排斥性…根源…净化…特性…对宿主…精神…有…特殊…锚定…效果…”
净世莲心?同源灵植?沈辞沐眼神一凝。这名字一听就非同凡响,与“净世”相关,难怪能中和萧辰的煌煌剑气,甚至能安抚玄阴蛊带来的精神侵蚀!这香囊…或者说里面的东西,价值远超想象!林瑶的母亲…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沈辞沐消化这惊人信息时——
距离暗巷追逐战场数百丈外,黑石城地势稍高的一处陈旧钟楼顶层阴影中。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身影,如同融化的蜡像般静静伫立。他手中握着一枚闪烁着微光的传讯玉符,符面上正清晰地倒映着刚才百草堂爆炸、萧辰出手、以及暗巷追逐的片段画面!画面最终定格在沈辞沐将林瑶推开、独自遁入黑暗的那一幕。
斗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笑声:“呵呵…果然是个祸害,命够硬。萧家的小子名不虚传,煌煌正气,正是这阴邪之物的克星…可惜,还是让他溜了。”
他对着传讯玉符低语,声音经过处理,模糊不清:“…目标‘沐尘’己与萧辰发生正面冲突,实力评估:筑基中期,身法诡异,善用阴煞之力与毒火,疑似掌握某种精神干扰秘术。其身边携带一名少女药师,名为林瑶,身怀特殊香囊,能微弱干扰净化类力量…萧辰己被其引开,目标负伤遁入城西‘老鼠巷’深处…请指示下一步行动。”
玉符光芒闪烁了几下,似乎有信息传回。
斗篷人静静“聆听”片刻,斗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明白。‘血牙’小队己就位,目标:林瑶。不惜代价,夺取香囊,逼问其来历。至于那‘沐尘’…既然萧家少主这么想当正义的伙伴,那就让他继续追吧。把‘矿洞深处有异宝’的消息,想办法‘不经意’地透露给血狼帮剩下的那几个莽夫…让他们去给我们的‘沐管事’再添点堵。顾总管的意思很明确:这滩水,搅得越浑越好。让沈家的弃子和萧家的骄子,斗得更狠一点…我们,只需在暗处,等待收获的时机。”
他收起玉符,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钟楼的阴影,消失不见。只有一句低语随风飘散:“沈辞沐…游戏,才刚刚开始。”
幽暗的“老鼠巷”深处,沈辞沐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指间那缕连接着林瑶的玄阴丝线传来微弱的、代表安全的波动。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钟楼的方向,尽管隔着重重障碍,他仿佛能感受到那里刚刚消散的、一丝带着浓烈恶意的窥探。
沈家?顾家?还是…别的什么?
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危险的弧度,眼中墨绿寒星如同深渊中的鬼火,无声燃烧。
“想玩?那就…看谁先被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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