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暗,裹挟着金属摩擦与冰层碎裂的余音,缓缓沉降。
沈辞沐——或者说,这具被强行冠以“乙字七号”代号的、新生的非人之物——静静地矗立在巨大暗金骸骨的阴影之下。那两点曾亮起冰蓝指令幽光的空洞眼窝,此刻己彻底熄灭,重归死寂的黑暗,仿佛刚才那决定命运的刹那干预从未发生。
覆盖着狰狞金属与冰晶混合甲壳的躯体,不再膨胀,却散发着一种凝固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暗金色的沉重、深蓝色的冰寒、一丝幽绿的粘稠,三种迥异的能量如同被强行焊接的异种金属,在他体内形成一种极不稳定的平衡,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带来筋骨扭曲的闷响。背后,三根断裂骨刺的根部,数根粗壮、布满金属尖刺与深蓝冰棱的狰狞触须无意识地缓缓蠕动,如同活物般探索着冰冷的空气,尖端滴落着粘稠的、混合着暗金与深蓝光泽的“血液”。
两点燃烧着暗金深蓝混合火焰的竖瞳,冰冷地扫视着这片死寂的殿堂。视线掠过巨大骸骨上那亘古的爪痕,掠过布满毁灭痕迹的岩壁,最终,定格在巨大空间边缘,那片被崩塌碎石半掩的甬道入口。
那里,残留着微弱的……活物的气息。
【……指令……清除……所有……活物……】
【……路径……锁定……能量……导向……戍土……傀心……网络……】
冰冷的指令碎片,如同嵌入灵魂的齿轮,开始转动。
覆盖着金属与冰晶的巨足抬起,落下。
咚!
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中炸开,地面龟裂的细纹蔓延开去。新生的躯壳在移动,每一步都伴随着甲壳摩擦的刺耳噪音和内部能量冲突的低沉嗡鸣。它不再蹒跚,不再挣扎,只有一种冰冷的、被程序驱动的机械感,朝着气息的来源,稳定地……走去。
巨大的空间边缘,一片由崩塌巨石形成的、相对稳固的角落阴影里。
刘老三悠悠转醒。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泥沼后艰难上浮。后脑勺传来钻心的剧痛,那是被之前恐怖意志冲击的后遗症。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只看到一片嶙峋的、布满爪痕的岩石阴影。刺骨的冰寒和浓重的土腥味包裹着他,提醒着他身处何地。
记忆碎片如同尖刀般刺入脑海:溶洞……死寂……灰白色的尸体……冰蓝色的裂缝……恐怖的嘶吼……坠落……冰湖……尸傀……然后……是那冻结灵魂的白色虫云和几乎将他意识碾碎的恐怖意志冲击……
“阿阮!”一个激灵,刘老三猛地挣扎坐起!剧烈的动作牵动全身伤痛,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破烂的衣衫。他顾不上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焦急地扫视西周。
小小的、冰冷柔软的身体,依旧蜷缩在他的怀里。阿阮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极其微弱的心跳和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证明着这个小小的生命还在顽强地坚持着。
“还好……还好……”刘老三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攥紧。他们还在这个鬼地方!前无生路,后无退路!他颤抖着脱下自己破烂的外衣,裹紧阿阮冰凉的身体,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小女孩的身体冰冷得像块石头。
就在这时——
咚!
咚!
咚!
沉重、规律、带着金属质感、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毫无征兆地从甬道入口的方向传来!
这脚步声……不对!
刘老三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比这地底的万年冰寒更加刺骨!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的来源!
甬道崩塌的乱石堆后,一个巨大的、扭曲的、散发着难以言喻恐怖气息的轮廓,缓缓走了出来!
暗金色的金属甲壳覆盖着大部分躯干,边缘凝结着深蓝色的冰晶利刃,闪烁着致命的寒光。狰狞的头盔如同某种昆虫与机械的混合体,只留下两道燃烧着暗金深蓝混合火焰的竖瞳缝隙。背后,数根粗壮、布满金属倒刺和冰棱的触须如同活物的尾巴,在空气中缓缓摆动。最让刘老三魂飞魄散的是,那怪物拖曳在地上的、覆盖着金属与冰晶的巨爪上,残留着大片大片尚未干涸的、暗红发黑的血污!那是……人类的血!
“嗬……”刘老三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西肢百骸!
沈辞沐?!
那个坠入冰缝的沈辞沐?!
他……他变成了什么?!
那两点燃烧着混合火焰的竖瞳,冰冷地扫过角落,精准地锁定了刘老三和他怀中的阿阮!
【……目标……锁定……清除……】
冰冷的指令,驱动着非人的躯壳。
没有咆哮,没有犹豫。覆盖着金属与冰晶的巨爪抬起,朝着角落里的两人——如同拍死两只碍眼的虫子——狠狠挥下!爪风撕裂空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冻结灵魂的寒意!
“不——!!!”
刘老三爆发出绝望到极致的嘶吼!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怀中的阿阮推向旁边更深、更狭窄的石缝!同时,他瘦小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挥落的巨爪——撞了上去!
他要为阿阮争取一线生机!哪怕只有一瞬!
噗嗤!
沉闷的撕裂声响起,如同钝刀切入了朽木。
巨爪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刘老三瘦小的胸膛!锋利的爪尖从他后背透出,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
“呃……”刘老三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覆盖着狰狞面甲的头颅,那两点燃烧的火焰竖瞳冰冷地倒映着他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剧痛淹没了一切,但更深的,是滔天的恨意和不甘!
“沈……辞沐……你这……怪物……”他用尽最后的气力,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诅咒,鲜血如同泉涌,从口中汩汩而出,“……我做鬼……也……”
诅咒戛然而止。
覆盖金属冰晶的巨爪猛地一甩!
嗤啦!
刘老三残破的躯体如同破败的布偶,被狠狠砸在旁边的岩壁上!骨骼碎裂的爆响清晰可闻!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在布满毁灭爪痕的冰冷岩壁上,涂抹出一片刺目惊心的暗红扇形!他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岩壁下堆成一团不成形状的血肉,只有那双圆睁的、充满无尽恐惧与怨恨的眼睛,空洞地望向黑暗的穹顶。
【……目标一……清除……】
冰冷的指令在意识中闪过。
两点燃烧的竖瞳,毫无波澜地移开,锁定了被刘老三拼死推入石缝深处、蜷缩在阴影里的小小身影。
阿阮似乎被巨大的声响和血腥气刺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如同幼猫般的呻吟。她依旧昏迷着,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岩石上微微发抖。
覆盖着金属与冰晶的巨足,踏过刘老三尚未冷却的鲜血,粘稠的暗红在冰冷的爪趾间拉出丝线。沉重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山岳,朝着那狭窄的石缝阴影,压迫而去。
背后狰狞的触须兴奋地舞动起来,尖端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如同饥饿的毒蛇,朝着石缝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机,缓缓探去……
【……清除……所有……活物……】
【……指令……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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