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踉跄着回到藏经阁,左臂的剧痛与内息的翻涌,让他面色有些苍白。
月光下,那老僧依旧拿着扫帚,一下,一下,扫着地上本不存在的尘埃,仿佛永恒不变。
他对乔峰的狼狈身影,无半分讶异,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回来了?”老僧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喜怒。
乔峰点点头,走到石阶上坐下,调理着紊乱的气息。
“长老可曾听闻我今日再寺中比斗中打死了人?”
乔峰对老僧的淡然有点发怵,不明白老僧到底在想什么!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老僧停下扫帚,缓缓道:“你的缘法,不在山中,而在山外。此间事了,去吧。”
乔峰心中一震,抬起头。这老僧,竟是首接让他下山。
“长老……”
“放下吧。”老僧打断了他,“仇恨是苦海,回头才是岸。好好做人,莫要成了你最恨的那种人。”
乔峰沉默了。
他听懂了老僧话里的深意。
这老和尚,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雁门关的血案,甚至知道玄慈便是当年的“带头大哥”。
可他十六年来,只是看着,扫着他的地,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唯一不知道的是,自己己不是原本的乔峰了!
乔峰面上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对着老僧,行了一个大礼。
“长老十年照拂之恩,乔峰没齿难忘。晚辈此去,不知何日能归。只一事相求,还望前辈应允。”
“说。”
“虚竹那孩子……他心性单纯,而且身份不简单,还请前辈日后,能多照看一二。”
乔峰说完,又是一揖。
老僧看了他半晌,随后叹了口气,道:“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都是罪孽!阿弥陀佛!”
但终于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乔峰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自己与虚竹所居的小小院落。
他心中计较己定,这少林,是待不下去了。
院门被他轻轻推开,屋内,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影在床上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
乔峰才刚走近,那小胖子鼻子抽了抽,竟猛地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大哥!你回来了!”
虚竹一见是乔峰,立刻欢喜地叫起来,但随即,他便闻到了乔峰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小脸立刻垮了下去。
“大哥,你受伤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是谁!”
他嗓门极大,眼中己泛起了泪光,作势便要跳下床。
乔峰按住他,笑道:“没有的事,师兄跟人切磋,不小心蹭破了点皮。倒是你,睡得跟小猪一样。”
虚竹哪里肯信,抓着乔峰的胳膊,哭腔都出来了:“大哥你别骗我,我都知道了,他们罚你面壁十年!现在又打你!师兄,我们去找方丈说理去!我们不待在这儿了!”
乔峰忍不住翻了白眼:“知道还能睡得这么熟,还得是你!”
“说理?”乔峰笑了,他捏了捏虚竹胖乎乎的脸蛋,“傻小子,这世上的理,是靠拳头说的。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理。我们现在拳头不够大,所以只能听别人的理。”
虚竹似懂非懂,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我不管!我不要师兄走!师兄走了,虚竹一个人怎么办?”
“哭有什么用?”乔峰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想跟师兄永远在一起,就得有本事。你若只是个会哭鼻子的小和尚,师兄走了,便再也见不到了。”
虚竹被他一喝,顿时止住了哭声,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乔峰循循善诱道:“你想不想让师兄回来?”
虚竹拼命点头。“你想不想以后再没人敢欺负我们师兄弟?”
虚竹又点头。
“那好。”乔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学武,好好念经。等你长大了,当上了罗汉堂首座,当上了戒律院首座,不,你要当就当最大的那个。你当上了少林寺的方丈,谁还敢赶我走?到那时,这少林寺,便是我们师兄弟的家。你一句话,师兄就能回来,风风光光地回来。你做得到吗?”
虚竹愣住了。
当方丈?
这个念头,他从未有过。可一想到能让师兄回来,他的眼中,竟真的燃起了一丝光亮。
“我……我能行吗?”
“你能行!”乔峰斩钉截铁,“你忘了么?你天生神力,是练武的奇才。你又聪慧,佛法经文,一学就会。只要你肯用心,这方丈之位,早晚是你的!”
虚竹被他说得热血沸腾,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师兄,我听你的!我一定当上……当上方丈!”
乔峰欣慰地笑了,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他伸手抱了抱这个小师弟,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兄等你。”
然而,虚竹却忽然死死抱住他不放,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不行!我还是要跟师兄一起走!我不要当方丈了!”
他年纪虽小,力气却大得惊人,双臂如铁箍一般,乔峰一时竟挣脱不开。
“这小子……”
乔峰心中无奈,只得腾出手,在他颈后睡穴上,轻轻一点。虚竹的哭声戛然而止,身子一软,沉沉睡了过去。
乔峰将他轻轻放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又站着看了他许久,方才转身,悄然离去。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去之后,院墙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两道身影。
一人是扫地老僧,一人,正是那方丈玄慈。
“长老。”玄慈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干涩,“此子心机深沉,身负血海深仇,今日又受此奇辱。放他下山,无异于纵虎归林,将来必成我少林大患。”
扫地僧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他望着乔峰消失的方向,淡淡说道:“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他要下山,你拦不住的!”
玄慈皱眉:“为何?”
“天要下雨,龙要出海。”扫地僧的声音,飘忽得仿佛不似人间言语,“拦,是拦不住的。他的债,自有人要去讨;你的债,也终须你自己来还。”
玄慈浑身一震,如遭雷击,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他看着扫地僧,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僧不再看他,重新拿起扫帚,继续扫着那片干净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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