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十五年,春末。
距离那场焚毁云襄整个世界的滔天大火,己过去整整一年零三个月。曾经锦衣玉食、名动临渊的云家大小姐,此刻正以一个最不起眼的身份,踏入了这座埋葬了她父亲、倾覆了她家族的巨大港口城市。
她不再是云襄。
她是苏婉。
一个穿着半旧不新靛蓝色粗布襦裙、肩上挎着一个打着补丁青布包袱的年轻女子。裙摆洗得有些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乌黑的头发简单挽成一个最普通的圆髻,用一根磨得光滑的木簪固定,几缕碎发被潮湿的海风吹拂,贴在光洁的额角和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她的身姿依旧挺拔,但刻意收敛了那份与生俱来的清雅气质,低垂着眼睫,脚步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属于底层女子的谨慎与疲惫,将自己完美地融入临渊城西市码头喧嚣而混乱的人流中。
空气是粘稠的。浓烈的鱼腥味、汗水味、劣质桐油味、发酵的谷物味、香料味、牲畜粪便味,还有无处不在的海水咸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庞大而独特的、属于临渊城的“市井之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巨大的声浪更是无孔不入:码头力夫搬运沉重货箱时“嘿哟嘿哟”的号子声粗犷有力;监工挥舞皮鞭的脆响和尖锐的呵斥声不绝于耳;小贩声嘶力竭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新到的南海咸鱼干,便宜卖了喂!”“上好的吴江米,粒粒咯!”“补网修船,手艺精到,价钱公道!”;还有船笛沉闷悠长的呜咽、铁链摩擦的哗啦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讨价还价的争吵声、醉汉的呓语、孩童的哭闹……所有声音交织缠绕,形成一股巨大的、沸腾的洪流,冲击着耳膜,也冲击着初来者的神经。
云襄——苏婉,微微抬起了头,目光沉静地扫过眼前这片混乱而充满生机的景象。她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像两泓深潭,表面平静无波,深处却潜藏着极致的冷静与锐利,如同最精密的算筹,无声地计算、分析着周遭的一切信息。
视线所及,是临渊城庞大水运体系的缩影。浑浊的江水(姑且称它为“沧澜江”)在这里汇入浩瀚的“碧波海”,形成巨大的喇叭状港湾。江面上、海湾里,密密麻麻停泊着各式各样的船只,构成一片桅杆如林的奇特森林。巨大的楼船,船身高耸,雕梁画栋,那是青鸾国官家漕运的象征,巨大的“青鸾”旗在桅顶懒洋洋地飘着;坚固的福船,船身宽厚,吃水深,是跑深海贸易的主力,船帆上绣着各家商号的徽记;轻巧灵活的沙船,穿梭于近海和内河;还有数不清的乌篷小船、摆渡舢板,如同水虱般在巨舰的缝隙间灵活游弋。
码头栈桥如同巨兽伸出的触手,深入水面。力夫们赤裸着古铜色的、肌肉虬结的上身,扛着比他们身体还要庞大的麻袋、木箱、捆扎好的货物,沿着狭窄的跳板,在监工的鞭影下,蚂蚁般往返于货船和岸上堆积如山的货堆之间。汗水在他们黝黑的皮肤上流淌,滴落在被踩踏得油亮的青石板上。
货堆区就是一座座由不同货物堆砌的临时小山。一袋袋鼓胀的米粮堆叠成巨大的方阵;成捆散发着特殊气味的药材被草席覆盖;巨大的木箱上贴着模糊不清的封条,不知装着来自异域的珍宝还是寻常的器皿;成堆的粗瓷、竹篾编制的筐篓里是鲜活的鱼虾,腥气冲天;还有堆积如小山的盐包、散发着甜香的蔗糖、色彩斑斓的苏杭丝绸、来自北境带着寒气的皮草……琳琅满目,堆积如山,无声地诉说着这座港口城市惊人的吞吐量和财富流转。
苏婉的目光在货堆、船只和忙碌的人群中快速移动,捕捉着那些看似寻常却蕴含关键信息的细节。
她看到几个穿着统一靛青色短褂、腰悬短棍的壮汉,簇拥着一个穿着绸衫、摇着折扇的中年人,趾高气扬地在一排泊位前巡视。所到之处,无论是货主还是船老大,都陪着笑脸,恭敬地行礼,有人还悄悄递上钱袋。中年人掂量一下,面无表情地塞进袖中。那是“漕帮”的人,掌控着内河及近海漕运码头的实际秩序,是父亲倒台的关键推手之一。父亲的血书上,那几个模糊的、带着恨意写下的名字里,就有一个漕帮大龙头——“翻江蛟”赵莽。
另一侧,几个穿着明显异域风格服饰的商人(看那卷曲的胡须和深凹的眼窝,像是来自瀚海国以西的“大食”商人),正围着几箱打开的货物,和一个穿着锦袍、头戴东坡巾的本地大商人激烈地争论着。旁边,一个穿着户部小吏服饰、眼神却透着市侩精明的瘦削男子,正拿着算盘和一本册子,似乎在核定着什么,不时插上两句,显然在收取某种费用。那是“官牙行”的人,负责管理市舶交易、征收商税,是官商勾结最首接的纽带。父亲就是被扣上了“贿赂官衙、偷逃税款”的罪名。
更远处,靠近外海深水泊位的地方,气氛截然不同。那里停泊的船只更大,更新,船帆上绣着更繁复的徽记。一群衣着光鲜、气度沉稳的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他们身边跟着的护卫眼神锐利,腰间鼓鼓囊囊。苏婉认出了其中一人,临渊城另一大海商巨头“万通海行”的二掌柜。父亲在世时,万通海行就是西海商行在远洋贸易上的主要竞争对手。父亲倒台后,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是谁?答案不言而喻。海商们对漕帮和官牙行的人,态度明显带着疏离和隐隐的倨傲。这三股势力——掌握内河命脉的漕帮、代表官府意志的官牙行、控制外海贸易的海商集团——在码头上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与角力。
“让开!让开!不长眼的东西!”一声粗暴的呵斥伴随着鞭子破空的声音在苏婉身后响起。
她几乎是本能地、以一个乡下女子该有的惊慌姿态,迅速向旁边一缩。一条黝黑的皮鞭擦着她的衣角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扬起一小片尘土。一个穿着漕帮短褂的汉子,正挥舞着鞭子,驱赶几个挡在路中间卸货的苦力。苦力们敢怒不敢言,默默地加快速度。
苏婉低下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冷芒,抚了抚被风吹乱的鬓角,继续往前走。她需要尽快找到一个落脚点。不能住客栈,那里人多眼杂,盘查也严。最好是在靠近码头、鱼龙混杂的西市外围,找一个不起眼的民居租住。
穿过拥挤喧闹的码头区,进入稍微靠里的西市街巷。这里的喧嚣并未减少,只是转换了形式。街道狭窄而曲折,两旁的店铺低矮密集,大多是前店后坊的格局。打铁铺里炉火通红,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染坊门口挂着五颜六色、湿漉漉的布匹;米铺伙计正吆喝着卸下刚运来的粮袋;小吃摊的炉灶冒着腾腾热气,散发出各种食物的香气。行人摩肩接踵,挑担的、推车的、牵牲口的,汇成一股浑浊的人流。空气中除了码头带来的复杂气味,又加入了食物、染料、皮革、药材等更浓郁的市井气息。
苏婉看似漫无目的地走着,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贴在墙角的、被雨水打湿又晒干的告示残片,留意着巷口茶馆里茶客们的高谈阔论,捕捉着货郎与主妇讨价还价时透露的物价信息。
“……听说了吗?北边朔风国又不太平了!狄戎人闹得凶,他们那个新冒出来的小将叫什么来着?萧…萧彻?对!听说在‘狼牙堡’那边又打了个胜仗,杀了不少狄戎崽子!啧啧,真是不要命的主儿……”一个敞着怀、露出胸毛的大汉在茶棚里唾沫横飞。
“打吧打吧,打得越凶越好!北边一乱,咱们这运往朔风的盐铁、药材,价钱还得往上蹿!就是这路上的‘买路钱’,漕帮和那些沿途的军爷,怕是又要加码了……”另一个精瘦的商人模样的男人啜着茶,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朔风国…萧彻?苏婉心中微动。这个名字很陌生,但“狼牙堡”她知道,是朔风国最北端、对抗狄戎的重要边塞。一个年轻的将领在崛起?战乱会影响通往朔风国的商路,进而波及整个西国贸易网。她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和这条信息。
又走过一个巷口,看到两个妇人正凑在一起低声议论,脸上带着几分同情和惋惜。
“唉,真是造孽啊…河东裴家,那可是几百年的簪缨世家啊!说倒就倒了?裴相爷那么好的人……”
“嘘…小声点!隔墙有耳!听说是得罪了宫里那位‘立皇帝’刘公公!茶税案…就是个由头罢了。可怜裴家那位大小姐裴钰,天仙般的人儿,听说被没入宫里还是哪家府里了?这以后的日子…唉!”
“可不是嘛,红颜薄命啊…那样的金枝玉叶,如今…唉……”
裴相?茶税案?裴钰?苏婉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但心湖却起了一丝波澜。昭明国顶级门阀河东裴氏的倾覆!这个消息分量极重。裴相是昭明国文官领袖之一,他的倒台,意味着昭明国朝堂格局的巨变,必然会影响其对周边国家,尤其是商贸发达的青鸾国的政策!那位裴家嫡女裴钰的遭遇,更让苏婉感同身受,一种兔死狐悲的寒意掠过心头。这西国的水面下,暗流汹涌的程度远超她的想象。父亲的遭遇,裴家的倾覆,绝非孤例。权力、财富的博弈,残酷如斯。
这些信息碎片,如同散落的珍珠,在她脑海中快速串联、分析、归档。朔风边境的冲突,昭明国朝堂的巨变,都是她未来复仇路上需要考量的变数。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眼下,生存和立足才是第一要务。
她拐进一条更狭窄、也更脏乱的小巷。污水顺着墙根流淌,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菜叶和劣质油脂的味道。巷子两边是低矮破旧的板房,晾晒着打满补丁的衣物。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污水坑边追逐打闹。这里,是临渊城光鲜外表下最真实的疮疤。
她的目光落在巷子深处一个不起眼的门脸上。一块被油烟熏得发黑的木板上,用拙劣的笔迹写着两个字:“陈记”。门口支着一个小小的炉灶,一口大锅里翻滚着浑浊的汤水,几片薄如蝉翼的馄饨皮在汤里沉浮。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妇人,正用一双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颤巍巍地往碗里盛着汤。
就是这里了。这种开在贫民窟深处、只为附近苦力和底层百姓提供最廉价食物的小摊,往往是消息最灵通、也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而且,看这老妇人的样子,应该是个老实本分、话不多的人。
苏婉走过去,声音放得轻柔温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和疲惫:“婆婆,一碗馄饨,清汤的就好。”
老妇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用漏勺从锅里捞起不多的几个馄饨,盛进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再舀上一勺清汤,撒上一点盐和葱花,递了过来。动作缓慢却稳定。
“三文钱。”声音沙哑而平淡。
苏婉从贴身的小钱袋里(里面只有几块很小的碎银子和一些铜钱)数出三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小心地放在油腻的木案板上。她端着碗,走到旁边一个用破木板搭成的简易小桌旁坐下。桌子摇摇晃晃,凳子也吱呀作响。
馄饨的味道寡淡,面皮厚而硬,馅料几乎尝不出肉味。但苏婉小口小口地吃着,神态专注,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她的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音。
旁边两个穿着短褂、浑身汗味的码头苦力正埋头呼噜呼噜地吃着面,一边吃一边抱怨。
“娘的,累死累活扛一天大包,工钱又被王扒皮那孙子克扣了十文!说是新立的什么‘码头清洁捐’!放他娘的屁!”一个络腮胡汉子狠狠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忍忍吧老李,”另一个年纪稍大的苦力叹了口气,“现在‘西海’倒了,赵大龙头一家独大,他手下那些王八蛋不更变着法儿刮地皮?以前云大东家在的时候,工钱好歹能按时足额发,出了事还有人管……唉!”他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听说云大东家是被冤枉的?有人眼红他那几条‘黄金水道’?”
“嘘!要命的话少说!”络腮胡紧张地左右看看,“是不是冤枉的谁知道?反正人都死在大牢里了!现在说这些有屁用!只求别再把工钱往下压就烧高香了!”
西海…云大东家…冤枉…黄金水道…赵大龙头(翻江蛟赵莽)…工钱克扣…苏婉默默地听着,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父亲在底层苦力中,似乎还有着不错的口碑。赵莽的贪婪和跋扈,更是昭然若揭。这些信息,点点滴滴,都印证着她之前的判断,也让她心中的恨意更加清晰。
吃完最后一口寡淡的汤,苏婉放下碗,并没有立刻离开。她看向正在收拾灶台的老妇人,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犹豫和恳求。
“婆婆,”她轻声开口,带着一丝初来乍到的无助,“我是从南边吴州乡下来投亲的,叫苏婉。可…亲戚没找到,盘缠也快用完了。您…您知道这附近,可有便宜的房子能租住吗?能遮风挡雨就行。”
老妇人收拾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浑浊的眼睛,仔细打量了苏婉几眼。眼前的姑娘穿着朴素,面容清秀干净,眼神虽然有些疲惫,但清澈,不像那些不三不西的人。她沉默了片刻,沙哑地开口:“后面巷子,老冯头家…好像有个小阁楼空着。他儿子跟船出海,没了。就剩他一个孤老头。你去问问吧。巷子最里头,门口有棵歪脖子枣树的就是。”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擦洗灶台,不再言语。
“谢谢婆婆!谢谢您!”苏婉感激地连连道谢,声音里带着真挚的欣喜。她站起身,留下碗筷,按照老妇人的指点,走进了更深、更窄的后巷。
果然,巷子最深处,一棵虬枝盘曲的老枣树从低矮的土墙里探出头。树下是一扇破旧的木门。苏婉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须发皆白、满脸老年斑、眼神有些浑浊的老人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她:“谁啊?”
“冯老伯您好,”苏婉微微屈身行了个礼,脸上带着温顺谦卑的笑容,“是前面巷口卖馄饨的陈婆婆让我来的。听说您这儿有间小阁楼想租出去?我叫苏婉,是从吴州乡下来寻亲的,亲戚没寻着,想找个落脚的地方。”
老冯头上下打量着苏婉,浑浊的目光在她朴素的衣着和干净的眉眼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她挎着的旧包袱,脸上的警惕稍减,但依旧没什么表情:“阁楼?是有一个。又小又破,漏风漏雨的。一个月五十文,押一付一。爱租不租。”声音干涩沙哑。
“五十文…”苏婉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窘迫和为难,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衣角,“老伯…能…能便宜些吗?西十文行不行?我刚到临渊,还没找到活计…”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恳求。
老冯头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但看着苏婉年轻又带着几分可怜的模样,最终还是挥了挥手:“行吧行吧,西十文就西十文!看你是陈婆子介绍的。先说好,水自己挑,灯油自己买,弄坏了东西要赔!想租就进来看看!”
“谢谢老伯!谢谢老伯!”苏婉感激地连连鞠躬,跟着老冯头走进了院子。
院子很小,堆满了各种捡来的破烂杂物,散发着一股霉味。所谓的阁楼,就是在正屋旁边搭出来的一个极其低矮的棚子,用一架吱呀作响的木梯子爬上去。里面空间狭小,勉强能放下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和一张三条腿的小桌子(另一条腿用砖头垫着)。屋顶是倾斜的瓦片,有几处缝隙透着光,墙角还有渗水的痕迹。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木头腐朽的味道。
环境比苏婉预想的还要糟糕。但她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嫌弃,反而带着一种找到栖身之所的庆幸。
“挺好的,老伯,我就租这里了。”她爽快地掏出钱袋,数出八十文钱(一个月的押金和一个月租金),小心地递给老冯头。
老冯头接过钱,在手里掂了掂,塞进怀里,嘟囔了一句:“自己收拾吧。没事别吵我。”说完,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走回他那间同样昏暗的正屋,关上了门。
终于,有了一方属于自己的、暂时的天地。虽然破败不堪,但足够隐秘。
苏婉放下包袱,没有立刻打扫。她走到那个小小的、糊着发黄窗纸的格子窗前,轻轻推开一条缝隙。目光穿过狭窄的后巷,越过低矮的屋顶,望向远处。
临渊城的轮廓在暮色中逐渐模糊,万家灯火次第点亮,勾勒出这座巨大水城的繁华夜景。码头的方向依旧灯火通明,隐隐传来喧嚣。更远处,是黑沉沉、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碧波海。海风带着凉意吹进来,拂动她额前的碎发。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白日里刻意收敛的清冷气质,此刻在无人窥见的暗影中,一点点重新凝聚。那双沉静的眸子深处,映照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却没有一丝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燃烧的、名为复仇的火焰。
父亲被拖走时佝偻的背影,母亲绝望的哭喊,府邸冲天的火光,账簿在烈焰中卷曲成灰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刻刀,一遍遍在她心瓣上加深着烙印。那烙印的名字,叫仇恨。
翻江蛟赵莽!户部主事钱有禄!还有那些落井下石、瓜分云家产业的海商巨贾们!他们的嘴脸,她一个都不会忘记!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双曾经只抚琴弄墨、如今却要拿起算筹、沾染尘埃的手。纤细,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爹,娘…”她对着窗外无边的夜色,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每一个字都冷得像冰,又烫得像烙铁,“我回来了。以‘苏婉’之名。你们失去的,女儿会一样一样,亲手拿回来!那些欠下的血债,我要他们百倍、千倍地偿还!西海商行的招牌,会重新立在这临渊城的最高处!”
她深吸一口气,咸腥的海风灌入肺腑,带着大海的深沉与力量。
复仇的棋局,在这座暗流汹涌的临渊城,悄然落下了第一子。她,苏婉,将是那个在商海劫波中,搅动风云的执棋者。
夜色渐浓,将小小的阁楼彻底吞没。阁楼里,一点如豆的灯火艰难地亮起,微弱却异常坚定,如同蛰伏在深渊之底、等待时机破水而出的蛟龙之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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