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司无妄似乎安分了许多。按时服药,静心休养,言语间也恢复了往日的克制与疏离,只是那目光落在扶桑身上时,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潭般的幽光,让扶桑每每对视便心头一跳,匆匆移开视线。这刻意的平静,反而让扶桑更加心绪不宁,像暴风雨前的死寂,酝酿着未知的风浪。
果然,这表面的平静被一封字迹清隽的短笺打破。
笺纸是侍女送来的,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将军雅鉴:
病体稍愈,枯坐无趣。闻将军棋艺精湛,不知可否拨冗赐教一二?权当消遣,无胜败之念。
无妄 敬上
字迹端正,语气谦逊有礼,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请求意味。扶桑捏着那薄薄的笺纸,指尖仿佛能感受到书写者落笔时的专注。下棋?确实是个看似最安全、最不会逾矩的消遣。他是在试探她刻意维持的距离?还是真的……只是无聊?
扶桑踌躇片刻。拒绝,显得她过于在意,心虚;应下,又像是主动踏入他无声布下的局。最终,将军的骄傲和对“安全距离”的侥幸心理占了上风。她提笔,在笺纸背面落下同样简洁的一个字:可
约定的时辰在午后,阳光正好,暖洋洋地透过窗棂。
扶桑刻意迟了一刻钟才踏进司无妄的客院。她需要这点时间来调整呼吸,筑起心防。院内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她走到厢房门口,正欲抬手叩门,指尖却在触及门扉前顿住。
门……竟是虚掩着的。
一丝极淡的、带着湿意的水汽,混合着熟悉的药草和一种更清冽、更暧昧的气息,从门缝里幽幽飘散出来。
扶桑的心猛地一沉。一个荒谬又极具冲击力的猜想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屋内光线有些暗,窗户似乎只开了一条细缝。然而,这并不妨碍扶桑看清屏风后的景象。
一道颀长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站在浴桶旁。水汽氤氲,模糊了细节,却将那流畅紧实的背部线条勾勒得惊心动魄。宽阔的肩,劲窄的腰,水珠沿着湿漉漉的墨发蜿蜒而下,滑过线条分明的肩胛骨,没入腰际之下被一条松垮垮系着的白色中裤遮挡的阴影里。那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玉石般温润又带着力量感的光泽。
他似乎刚出浴,正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拭身体。动作间,手臂肌肉的线条起伏,带着一种慵懒而野性的张力。水珠顺着他精悍的脊沟滑落,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扶桑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门口,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该立刻退出去!这是最基本的礼数!可她的脚像是钉在了原地,视线被那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牢牢吸附,无法移开分毫。一股陌生的、带着灼烧感的热流在她西肢百骸乱窜,让她口干舌燥,呼吸都变得困难。
就在这时,司无妄像是才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动作蓦地一顿。他并未惊慌失措地遮掩,反而缓缓地、带着一种刻意的迟缓,侧过了半边身体。
光线落在他线条优美的侧脸上,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划过微微滚动的喉结,最终没入半敞的、还沾着水汽的白色中衣领口。那领口松垮,隐约可见其下紧实起伏的胸膛轮廓。他的眼神,精准地捕捉到了门口僵立的扶桑。
那双眼里,没有意外,没有羞窘,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以及潭底一闪而过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踏入陷阱般的、极快极亮的餍足光芒。那光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被一层恰到好处的惊愕和一丝被撞破的“慌乱”取代。
“将……将军?”他的声音带着刚出浴的微哑,像是被水汽浸润过,尾音微微上扬,透着一股无辜的讶异,“您……您怎么……”他像是才想起自己的衣衫不整,下意识地、带着一丝“狼狈”地抓紧了松垮的衣襟,试图掩住那片春光,动作间却又让那紧实的腰腹线条若隐若现。几缕湿发黏在他光洁的颈侧,更添几分凌乱的、致命的诱惑。
扶桑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几乎要滴出血来。她猛地别开脸,视线慌乱地钉在墙角的一个青瓷花瓶上,声音干涩紧绷得变了调:“我……我依约前来下棋!你……你怎的……” 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是巧合?还是他算准了时间,故意为之?那虚掩的门,这恰到好处的“撞见”……答案呼之欲出,却又让她羞愤得难以启齿。
“啊!该死!”司无妄懊恼地低咒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歉意”和“自责”,“是我疏忽了!晨起觉得身上黏腻,想着泡一泡松快些再去迎将军,谁知竟忘了时辰,还……还如此失仪!”他一边“手忙脚乱”地系着衣带,一边语速极快地解释,那懊恼的姿态演得十足十,“将军恕罪!我这就……这就更衣!请将军稍待片刻!”
他快步绕回屏风后,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传来。
扶桑僵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画面在脑海里反复回放,冲击着她所有的感官和理智。空气里弥漫的水汽和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清冽气息,如同无形的蛛网,将她紧紧缠绕。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声声敲打着耳膜。
不一会儿,司无妄从屏风后转出。他己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衣带系得一丝不苟,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湿气未干,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那双露出的眼睛,带着洗浴后的清亮和一丝残余的“窘迫”,小心翼翼地看向扶桑。
“让将军久等,实在失礼。”他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语气真诚得无懈可击,“棋具己备好,将军请。”
他指向窗边小几。那里果然摆着一张精致的榧木棋盘,两盒温润的黑白云子,还有一壶刚沏好的、散发着袅袅清香的茶。
一切看起来都无比正常,无比规矩。仿佛刚才那场令人血脉偾张的“意外”,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可扶桑知道,不是。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水汽,他发梢滴落的水珠,以及他看似恭谨实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探寻的目光,都在无声地提醒着她——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偶遇”,一场用最无辜的姿态、最的“意外”发起的、赤裸裸的勾引。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那该死的、挥之不去的悸动,强迫自己走到棋盘对面坐下。手指触碰到冰凉的棋子,才找回一丝属于将军的冷硬。她执黑先行,落子干脆利落,带着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气势。
司无妄执白,落子却显得心不在焉,甚至有些绵软无力。他的目光似乎总是不经意地掠过扶桑的脸,又在她察觉前迅速垂下,落在棋盘上。几缕未干的湿发垂落,他偶尔抬手轻轻拂开,那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白皙。
“将军棋风,果然凌厉。”他轻咳一声,声音还带着点微哑,目光专注地看着棋盘,仿佛在认真思考,指尖捻着一枚白子,迟迟未落。
扶桑绷着脸,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棋局上。然而,对方身上那股混合着皂角清香的、的气息,却如同无形的藤蔓,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一滴水珠,沿着他线条优美的颈侧,缓缓滑入微敞的衣领深处……
“咳……咳咳……”司无妄忽然掩唇低咳起来,肩膀微微耸动,咳得眼尾都泛起了微红。他咳得并不剧烈,却带着一种病弱的隐忍,让人听着揪心。
扶桑执棋的手一顿,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无妨……咳咳……老毛病了”他摆摆手,喘息着解释,声音虚弱,“方才……许是着了点凉气” 他微微蹙着眉,抬手似是无意地扯了扯本就有些宽松的衣领,仿佛想透口气。这一扯,那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肌肤,便毫无遮拦地暴露在扶桑的视线里。
那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与苍白的病容形成强烈的反差,充满了无声的、原始的诱惑。
扶桑的呼吸瞬间一窒,指尖捏着的黑子几乎要嵌入掌心。她猛地低下头,盯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线条,只觉得那些线条都在眼前扭曲旋转。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更深的慌乱在心底灼烧。
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用病弱作伪装,用无辜当面具,步步为营,每一次示弱,每一次“无意”的暴露,都是精准地戳在她最无法抗拒的点上!这哪里是下棋?分明是一场以她心神为猎物的、无声的攻城掠地!
“将军?”司无妄带着一丝疑惑的、微哑的声音响起,仿佛不解她为何突然停住。
扶桑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被彻底撩拨起的怒火和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东西。她死死地盯着那双看似清澈无辜、实则深藏算计的眼睛,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司无妄,这盘棋,本将……认输。”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司无妄的眼底,那深潭般的幽暗骤然被点亮,如同黑夜中燃起的燎原之火,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志在必得的胜利光芒。
他捻起一枚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声音带着一丝愉悦的沙哑,如同情人间的低语:
“将军……承让了。”
那盘认输的棋,像一个清晰的信号弹,在扶桑和司无妄之间炸开。她输掉的不是棋艺,而是某种苦苦维持的、摇摇欲坠的平衡。司无妄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志在必得的餍足光芒,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上,也彻底烧毁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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