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混沌的视线,终于艰难地聚焦在那个逆光的身影脸上。 棱角分明的下颌,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然后,是那双眼睛。 那双她曾在无数个夜晚,隔着冰冷的屏幕偷偷仰望的眼睛。曾经清澈如星,后来深邃如海,再后来,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只剩下令她心碎的陌生。
此刻,这双眼睛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浓烈的情绪——惊惶?痛苦?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让她脊背发凉的、近乎偏执的专注? 是他。 顾浔州。
三天前在星光大赏上,当着全世界的面,说要成为她丈夫的男人。也是那个……认错了救命恩人十年,间接将她推入如今境地的男人。 所有的记忆瞬间归位!身体的剧痛,精神的屈辱,十年的委屈和绝望……
如同火山般在她心底轰然爆发! 他不是她的光。他是她的劫! 苏婉卿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眼底,瞬间被巨大的惊骇、浓烈的抗拒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填满!她像一只受惊过度、濒临崩溃的小兽,身体猛地一颤,不顾一切地想要蜷缩起来,逃离这巨大的阴影和压迫感!
“呃——!”
剧烈的动作瞬间撕裂了腰间的伤口,钻心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
“别动!”
顾浔州被她的反应刺痛,下意识地就想上前按住她,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焦灼和慌乱。
“别碰我——!”
一声嘶哑的、带着哭腔和巨大恐惧的尖叫,猛地从苏婉卿喉咙里迸发出来!她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缩,眼神惊恐万状地瞪着顾浔州伸过来的手,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毒蛇!
“走开!你走开!”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身体因为剧痛和极度的情绪激动而剧烈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冷汗,狼狈地滑落苍白的脸颊。
“离我远点!顾浔州!你离我远点——!”
那眼神里的恐惧和排斥,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了顾浔州的心脏,然后疯狂地搅动! 她怕他。 不是敬畏,不是疏离,是真正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抗拒! 他这迟来的、自以为是的“深情”和“忏悔”,带给她的不是救赎,而是更深的伤害和噩梦!
顾浔州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冰凉,微微颤抖。他看着病床上那个蜷缩着、颤抖着、泪流满面、用尽全身力气抗拒着他的女孩,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惊惶和恐惧……一股灭顶的绝望和冰冷的寒意,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滚烫的铅块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所有准备好的话,所有的解释,所有的愧疚,在她那充满恐惧的泪眼注视下,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甚至……更加可憎。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那只伸出的手。高大的身躯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两步……首到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的分界线。他就站在那片阴影里,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罪人,看着病床上那唯一的光源——却也是他亲手推远、如今只剩下无边恐惧和抗拒的所在。
病房里只剩下苏婉卿压抑的、绝望的啜泣声,以及顾浔州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呼吸声。 十年的错位,三天前引爆的惊雷,此刻终于迎来了它最残酷、也最真实的回响——迟来的真相,带来的不是相认的喜悦,而是血淋淋的伤口和一道深不见底的、名为恐惧的鸿沟。
顾浔州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巨大的痛苦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席卷了他。 他该怎么做?他还能怎么做? 他认出了她。可她……却再也不需要他了。甚至,害怕他。
苏婉卿那充满恐惧的尖叫和抗拒的眼神,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将顾浔州钉死在病房冰冷的墙壁上。他看着她像受惊的幼兽般蜷缩呜咽,看着她因剧痛而冷汗淋漓、脸色惨白,看着她那双布满伤痕的手死死攥着被角,指节用力到泛白……每一帧画面都在凌迟他摇摇欲坠的灵魂。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仪器冰冷的滴答声和苏婉卿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 顾浔州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苦涩。他想说“对不起”,想告诉她他知道了,想忏悔他那愚蠢透顶的十年错认……可所有的话语,在她那双盛满惊惶泪水的眼眸注视下,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虚伪。 他最终只是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再次向后退了一步,将自己更深地藏进墙角的阴影里,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点他带给她的压迫和恐惧。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好……我走开……我就在外面……你别怕……别激动,伤口会疼……”
他几乎是挪动着脚步,一步一步,沉重地退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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