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桓那狎昵而势在必得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柳叶濒临崩溃的神经。彩楼高处,红纱幔帐之后,她藏在嫁衣宽袖中的手,因极致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决心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狠狠扯动了缠绕在腕上的引线!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吐信的引燃声,瞬间被擂台下死寂般的紧张气氛所吞没。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爆响,如同平地惊雷,猛然从彩楼最高处炸开!并非惊天动地的毁灭性爆炸,而是瞬间释放出巨量浓烟的闷响!
刺目到令人瞬间失明的白光率先吞噬了那方寸之地,紧随其后的,是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的、浓稠得化不开的彩色烟雾!赤红、靛蓝、明黄、惨绿…元宵节“仙女散花”灯中用于制造华丽效果的焰硝、硫磺与彩色颜料粉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混合、爆发!它们不再是节日的点缀,而是化作了混乱与逃亡的屏障!
浓烟如同拥有生命的巨兽,带着刺鼻呛人的硫磺硝烟味和颜料焚烧的焦糊气息,瞬间膨胀、翻滚、咆哮着向西面八方扩散!彩楼首当其冲,那精美的茜素红纱幔帐在浓烟和热浪的冲击下剧烈鼓荡、撕裂!猩红的灯笼被冲击得疯狂摇摆,光影在浓烟中扭曲跳跃,如同地狱鬼火!
“啊——!”
“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
“烟!有毒!快跑啊!”
“救命!谁踩我!”
死寂被彻底粉碎!短暂的失明和窒息感过后,是山崩海啸般的惊叫、哭喊、嘶吼!恐惧如同瘟疫,在浓烟弥漫的瞬间就席卷了整个演武场!方才还秩序井然的看台,瞬间变成了炼狱!
达官贵人们再也顾不得体面,惊恐地推搡着身边的人,只想逃离这片呛人的彩色地狱。一位珠翠满头的贵妇被混乱的人流撞倒,价值连城的珍珠项链瞬间崩断,滚圆的珍珠混着泥土被无数慌乱的脚践踏。她尖利的哭嚎被淹没在更大的喧嚣中,发髻散乱,精心描画的妆容被烟灰和泪水糊成一团。一个身手矫健的武师本想跃上擂台,却被身后惊恐逃窜的人狠狠撞倒,沉重的刀鞘脱手飞出,砸在旁边一个文士头上,顿时血流如注,那文士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瞬间被混乱的人潮淹没。孩童的啼哭,男人的怒骂,女人的尖叫,桌椅被撞翻的哗啦声,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声浪。
“护驾!保护老爷夫人!” 云府的护卫头领声嘶力竭地大吼,带着一队精锐试图冲向彩楼方向,却被汹涌逃窜的人流死死挡住,如同逆流而上的孤舟,寸步难行。护卫们拔出刀剑,寒光在浓烟中闪烁,却更增添了现场的混乱和恐慌。
“意儿!我的意儿!” 沈氏在浓烟涌来的瞬间,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攫住,发出凄厉的尖叫。她挣扎着想要扑向彩楼高处,却被身边同样惊恐的丫鬟婆子死死拉住。“夫人!危险!烟太大了!” 混乱中,不知是谁撞翻了主位旁的小几,滚烫的茶水泼了沈氏一身,精致的锦袍瞬间湿透,冒着热气。刺痛的灼热感、呛人的浓烟、对女儿安危的极度恐惧,以及眼前这炼狱般的景象,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她紧绷的神经。
“意…儿…” 沈氏双眼一翻,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华丽的发髻撞在冰冷的紫檀木椅背上,金步摇叮当落地。她晕厥过去的脸庞苍白如纸,被浓烟熏染上几道诡异的彩色痕迹,被几个手忙脚乱的丫鬟七手八脚地扶住,瘫在椅子上,如同一个被扯烂的、华美的偶人。
“夫人!” “快!快抬夫人离开!” 近旁的仆役一片慌乱。
而云崇山,在爆炸发生的瞬间,脑中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那丝萦绕心头的不安预感,在这一刻化作了滔天巨浪!他猛地站起,不顾浓烟呛咳,双目赤红,死死盯住彩楼高处!透过翻滚的浓烟缝隙,他惊恐地看到,那个穿着嫁衣、顶着盖头的身影,在烟雾爆开的刹那,竟没有惊慌失措地尖叫或寻求庇护,反而如同受惊的兔子,以一种极其敏捷、完全不符合“云家大小姐”身份的姿态,猛地从紫檀圈椅上弹起!
红盖头在剧烈的动作下掀起一角,云崇山惊鸿一瞥间,看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布满惊恐却带着决绝神情的女子脸庞!虽然只闪过一瞬就被盖头重新落下遮住,但那惊魂一瞥,己足以让云崇山如坠冰窟!
假的!真的是假的!
“拦住她!彩楼上是假的!给我拦住她!” 云崇山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充满了惊怒和绝望,瞬间压过了部分喧嚣。他指着那个正跌跌撞撞、试图借着浓烟掩护冲下彩楼侧梯的身影,目眦欲裂!
几名离得近的护卫听到了主人的怒吼,强忍着浓烟刺目呛喉,拔刀试图扑向那道红色的身影。然而,浓烟实在太大了,视线严重受阻,加上台下逃命的人群如同失控的洪流,不断冲撞着护卫的阵型。柳叶凭借着对府内地形的熟悉(浆洗房仆役常走侧梯小径)和求生的本能,像一尾滑溜的鱼,在浓烟、混乱的人群和护卫的拦截缝隙中左冲右突。她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嫁衣宽大的袖子被护卫的刀锋划开一道口子,冰冷的刀刃几乎贴着皮肤擦过!她吓得魂飞魄散,却更加不顾一切地向前猛冲!
终于,借着一次更大范围的浓烟翻滚和人群的推挤,柳叶成功地摆脱了护卫的纠缠,一头扎进了演武场侧面通往仆役杂院的一条狭窄甬道!红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浓烟与混乱的阴影之中。
“废物!一群废物!” 云崇山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甬道口,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翻了身旁的矮几,杯盏果盘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关府门!给我关死所有府门!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搜!给我一寸一寸地搜!把那个冒牌货给我揪出来!还有小姐!立刻去小姐的院子!”
他暴怒的吼声如同雷霆,在混乱中撕开一道口子。训练有素的护卫终于强行分开部分人群,一部分冲向府邸各处大门,沉重的门闩被迅速落下,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另一部分精锐,则在护卫头领的带领下,如同出笼的猛虎,凶神恶煞地扑向云知意所居的“揽月阁”方向。
“老爷!老爷不好了!” 一个管事连滚爬爬地从内院方向冲过来,脸色惨白如鬼,“小姐…小姐的院子被反锁了!里面…里面只有青黛那丫头!她…她病得快死了!高热滚烫,人事不省!怎么叫都叫不醒!”
“什么?!” 云崇山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青黛病倒?反锁的院子?这分明是调虎离山!
“角门!快去查所有的角门!尤其是偏僻的!” 他几乎是吼破了嗓子,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很快,更坏的消息传来。
“老爷!听雨轩后面挨着仆役院的那扇旧角门…门锁…门锁被人从外面锯断了!” 一个家丁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捧着一把断裂的、带着崭新锯痕的黄铜大锁,锁鼻处还残留着几丝木屑。“是…是新痕!刚锯断不久!”
云崇山一把夺过那断裂的铜锁,冰冷的金属触感和那刺眼的崭新锯痕,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锯痕锋利,断口崭新,显然是刚刚被人用利器破坏!这绝非偶然!是蓄谋己久!
“轰!” 一股热血首冲头顶,愤怒、被愚弄的屈辱、对女儿安危的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失去理智。他狠狠将断锁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追!给我出府去追!沿着运河,沿着官道!掘地三尺也要把小姐给我找回来!” 他双目赤红,如同暴怒的雄狮,对着护卫头领咆哮,“活要见人,死…死也要把尸首给我带回来!”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绝望的嘶哑。
整个云府彻底陷入兵荒马乱。护卫如狼似虎地冲出府门,马蹄声在青石长街上急促响起,溅起一片烟尘。府内,仆役们噤若寒蝉,在护卫的呵斥下瑟瑟发抖地搜查着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混乱的巅峰,一个负责打扫彩楼后面杂物的粗使婆子,在彩楼侧梯下方一个堆放废弃灯笼、彩绸的阴暗角落里,发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条素白的、质地柔软的绢帕。它被一枚尖锐之物,以一种极其用力、带着强烈情绪的方式,狠狠地钉在了一根支撑彩楼侧梯的粗大木柱之上!
钉穿绢帕的,赫然是一支女子常用的、尾部镶嵌着细小珍珠的银簪!簪身深深没入坚实的木柱,只留下簪尾的珍珠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而微弱的光泽。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素白的绢帕上,并非用笔墨书写,而是用某种深红近褐的粘稠液体,龙飞凤舞地写就了十个狂放不羁、力透绢背的大字:
**宁葬江湖骨,不囚金玉笼!**
那深红的字迹,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心头发紧的铁锈腥气——分明是鲜血书写而成!绢帕下方,还洇开了一小片暗红的血渍,像一朵绝望绽放的花。
婆子吓得魂飞魄散,颤抖着双手将钉着血书的木柱指给赶来的护卫看。
云崇山很快被惊动,他拨开人群,踉跄着冲到那木柱前。当他的目光触及那被血簪钉在柱上、字字泣血的素绢时,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那狂放不羁的字迹,那力透绢背的决绝,那扑面而来的、带着血腥气的反叛气息…不是他的女儿云知意,还能是谁?!
“宁葬江湖骨…不囚金玉笼…” 云崇山喃喃地念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在他的心上。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犹带湿意的、刺目的血字,指尖却在离绢帕一寸之遥的地方,猛地停住。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混杂着愤怒、绝望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痛楚的洪流,瞬间将他吞没。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鲜红的血雾,在混乱未散、烟尘弥漫的空气中,凄厉地绽开,与他面前那绢帕上的血字,形成了一种绝望而讽刺的呼应。
“老…老爷!” 周围的仆役护卫惊呼着扑上来搀扶。
云崇山却猛地推开众人,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那血书,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充满了不甘与愤怒的嘶吼,在云府这片依旧弥漫着刺鼻烟雾、遍地狼藉的猩红废墟上,久久回荡:
“逆女!云知意!你…你给为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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