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呜——咕呜——”窗外传来夜猫子凄厉的叫声,刺破了沉重的回忆。顾深深坐起身,目光落在书桌中央那个承载着奶奶最后秘密的檀木盒上。盒子表面光滑温润,几乎被她五年来的抚摸盘出了包浆。上面刻着七道深深的痕迹,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奶奶说过,那是狐仙娘娘用自己断裂的指甲亲手刻下的封印。
她下意识地伸手,指尖轻轻着那七星刻痕。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着她。顾深深下意识地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五年来的探寻与渴望,轻轻覆上那北斗的刻痕。就在指腹触及那冰冷凹槽的瞬间——
“嘶!”
一股尖锐的、仿佛被最细的冰针狠狠刺入的剧痛从指尖炸开!她触电般缩回手,借着窗外渗入的微弱月光,清晰地看见自己白皙的食指指尖,竟被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一滴、鲜红的血珠,颤巍巍地沁了出来。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滴血珠并未遵循重力滑落,反而像是被盒盖上那七颗星子骤然苏醒的引力捕捉!它悬停了一瞬,紧接着,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倏地一下,精准地没入了其中一道星痕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顾生生盯着手上细小的伤口,若不是这伤口还在 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幻觉。
顾深深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这盒子她日日,触手温润细腻,别说能划破皮肤的倒刺,连一丝一毫的木茬毛刺都不曾有过!这血……是被盒子“吃”掉了?一个惊悸的念头闪过脑海:那些修仙小说里常写的……滴血认主都是真的?
奶奶临终前那句模糊不清、饱含深意的“时机到了”,难道指的就是此刻?
盒子依旧紧闭,幽深如初。是血不够吗?它还在渴望着什么?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诱惑力,这盒子马上就能打开了吗?顾深深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凝,用指甲在指尖上那道刚刚愈合的皮肤上,更用力地一划!
更大的痛楚传来,可顾深深现下根本顾不得手上的疼,一滴更、更鲜红的血珠迅速凝聚。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这滴血珠,再次对准了刚刚吞噬了第一滴血的那道星痕……
殷红的血珠落下,触及冰冷的檀木。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机括弹响,如同寂静深潭投入的一颗石子,在死寂的房间里骤然荡开!这声音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五年来,她尝试过无数方法,撬、砸、甚至用热风小心烘烤,都纹丝不动、仿佛与盒身融为一体的盒盖,此刻,竟然自己向上微微弹开了一条头发丝般细窄的缝隙!
刹那间,一道幽蓝色的光芒从缝隙中悄然流淌出来。那光并非炽热,反而带着一种清冷、深邃、仿佛来自亘古冰川深处的寒意,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将顾深深的脸庞也映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蓝晕。空气似乎都因为这光芒而凝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人间的静谧气息——是狐仙娘娘的力量吗?
顾深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口。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种面对未知的敬畏,轻轻搭上那微微的盒盖边缘。屏住最后一丝呼吸,她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尘封了五年、隔绝了生死的盒盖,彻底掀开!
没有想象中的珠光宝气,没有想象中的神兵利器。
盒底,静静地躺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纸的质地奇特,非丝非帛,却流淌着一种温润的光泽。此刻,这张纸的表面上,正燃烧着一层微弱却异常凝练的幽蓝色火焰!那火焰安静地跃动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感受不到丝毫灼热,反而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彻骨的寒意,仿佛连空气都能冻结——奶奶手札中描述的狐仙娘娘的狐火,此刻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幽蓝的冷焰如同最忠实的守卫,包裹着纸张。透过那跳跃的蓝光,顾深深看到了上面娟秀而温婉的笔迹,一笔一划,都非常熟悉…
《吾孙深深亲启》
“见字如晤。乖囡囡啊”当这5年没有人喊过的称呼映入眼帘,泪水瞬间模糊了顾深深的视线。她强忍着哽咽,借着那幽蓝狐火的光芒,逐字逐句地读了下去。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狐仙娘娘和其余的八位大能,应己功成身殒,以身为桥,重聚了天地灵桥,贯通了断绝百年的灵脉。天地灵气,将重新流淌于世间。有些事情,是时候让你知晓了……”
近百年前,人类世界科技狂飙突进,对自然予取予求,环境破坏达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导致维系这方世界灵气的日渐枯萎。
若继续这样下去,这世间灵气至多再维系10年,灵气枯竭后,这方世界会逐渐变成一方死地,你背着我偷偷懒的末日小说里面的事情,很可能会真的发生。在这期间若是大力改善环境,再辅以有大能修士成功飞升,引动上界甘霖反哺人间,这方世界未尝没有一线恢复元气的生机。
当时,玄门正宗各方势力,包括狐仙在内那些修炼千年的灵兽灵植也都放下恩怨,为此目标暗中努力奔走。
然而,就在玄灵山那位德高望重、被公认为最接近飞升之境的老天师,于闭关冲击最后关头的生死玄关之际……”奶奶的笔迹在这里猛地加重、加深,墨痕几乎要透纸而出,传递着书写时那份沉重的悲恸与惊悸,“他竟以无上道心,窥得了一丝残酷的天机……这方世界的灵气,早己稀薄如纸,根本不足以支撑任何修士,踏出那最后一步,羽化登仙了!”
绝望之中,老天师做出了一个震撼天地、也撕裂了所有知情者心魂的决定。他以燃烧自己的五十年阳寿为祭品,施展了逆天占卜之术,终于在无边的黑暗里,捕捉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生机之光……
“老天师明知前路己断,飞升无望,却毅然决然地……继续引动了那象征毁灭与升华的九天雷劫!”奶奶的字迹带着颤抖,“他并非为了登仙,而是要在那万钧雷霆劈开苍穹的刹那,强行‘看’到那早己断裂、隐没于虚无的天地灵桥!唯有在那灵桥显现的瞬间……”
信纸仿佛承载着那份沉重,在顾深深颤抖的手中显得格外脆弱。
“唯有在那灵桥显现的瞬间,以自身千年道行、精纯无比的元神灵魄为薪柴,连同……连同其他八位愿为苍生殉道的大能……” 奶奶的叙述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仿佛不忍写下那悲壮的终局,“他们……一同将自己或百年或千年的修行释放,反补了这方天地…
九位当世至强者,以身为桥,以魂为引,将毕生修为、连同生命本源,毫无保留地反哺向那断裂的天地灵桥以及这方濒死的世界!强行……强行贯通了断绝百年的天地灵桥!”
顾深深仿佛看到九道璀璨的光柱冲天而起,撞向虚无,在雷霆与毁灭中,硬生生撑开了一条贯穿天地的生命通道。她的呼吸几乎停滞。
“乖孙,天地灵气,将如江河决堤,奔涌不息,重新流淌于人间每一个角落……此乃九位前辈以魂飞魄散换来的……一线生机。”奶奶的笔触转而充满了忧虑与谆谆叮嘱,“然则,此界生灵,己逾百年未曾受灵气滋养浸润。灵气骤然贯通之下,天地交感,万物有灵,必有无数懵懂生灵因此开智通灵——山间草木、溪畔顽石、林间飞禽走兽,乃至……深宅古墓中沉寂多年的器物、承载了岁月执念的古物……皆有可能。”
“深深,你日后若遇此等初开灵智之物,切记!只要其未行恶事,未伤生灵,切莫因恐惧或偏见而妄动杀念,赶尽杀绝。若你能力所及,助其在这天地剧变、规则重塑的新世道中寻得安身立命之所,明辨是非,便是结下了一份善缘,亦是为你自身……积累一份莫大的福德根基……”
“深深……”信的最后,奶奶的呼唤仿佛穿透了时空,带着无尽的慈爱与期许,“你天生身具阴阳眼,能窥视幽冥,洞悉灵机,此乃得天独厚之资。又得奶奶毕生所学之衣钵,根基己固。灵气复苏之后,你的修行之路,必当一日千里,远超常人……切莫……切莫因为资质超绝便心生懈怠,荒废了光阴,辜负了……辜负了先辈们以魂飞魄散换来的这……一线生机啊……”
“道法千万,玄奥无穷,未来之路漫漫……乖囡囡,好好活着,好好修炼……说不定……说不定在道的尽头,还有我们祖孙……重见的一天……”
信纸上的字迹,到此戛然而止。那承载着奶奶最后思念与嘱托的娟秀小楷,如同耗尽最后气力的飞鸟,停在了永恒的终点。
就在顾深深最后一个字落入心湖的瞬间——
嗤
包裹着信纸的幽蓝色狐火,毫无征兆地猛然暴涨!那冰冷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整张信纸。没有烟,没有焦糊味,只有一种无声的、彻底的湮灭。承载着奶奶遗言的金箔信纸,在幽蓝的火焰中迅速变得透明、焦黑,然后无声地碎裂、瓦解,化作一捧细腻的、带着淡淡星辉的灰烬,缓缓飘落在冰冷的檀木盒底。
幽蓝的火焰也随之熄灭,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灰烬散开,露出了被其掩埋的盒底真容:
一本是卷册,材质奇特,非皮非革,触手温凉细腻,隐隐带着某种强大生灵的古老威压与生命的韧性,封面空无一字,显得神秘而厚重。
另一本则是线装的蓝色册子,封面是古朴苍劲的篆书,三个字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微光——《涵虚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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