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甫,你这想法虽好,可是……”
听罢程光阳的话,周延儒思忖良久,还是有些不太认可,“如今在京的新科进士,再过几个月就要去做官了,你叫他们加入时文社,恐怕没人会有兴趣吧。”
“错了,错了。”程光阳摇头道:“这些新科进士,他们自己是不用再钻研时文了,可他们家族中,必然还有很多没有功名的子侄兄弟。”
“只要他们加入咱们的文社,那他们的亲族,以后也有机会加入,试想,倘若在你我的指导下,成功培养出一批举人、进士,今后想进咱们文社的人,岂不就越来越多了么?”
周延儒毕竟是能考中状元的人,自然也不是榆木疙瘩,很快便理通了程光阳话里的逻辑,旋即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半晌方道:
“复甫……你说的我懂,只是你为何要这么做,莫非是想模仿顾泾阳、高景逸?”
顾泾阳、高景逸,指的是东林党创始人顾宪成和高攀龙。
二人本是万历二十一年“阁部之争”中落败的吏部官员,贬官回乡之后,于无锡老家的东林书院,聚众讲学、评议朝政,很快便发展成一支政治势力,即后来的东林党。
如今程光阳要办时文社,吸引天下读书人参加,周延儒难免产生联想,认为他是想组建一个类似东林党的团体。
周延儒是程光阳的莫逆,程光阳也不瞒他,颔首道:“不错,我创文社,正是要聚集一批有志之士,将来大家同朝为官,同舟共济,一起中兴大明!”
“啊……”周延儒听了这话,呆住了。
历史上的周延儒,自然也是结党的,并且他和张溥、张采创立的复社,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崇祯十西年,首辅温体仁离开内阁,当时的复社成员为了让周延儒接任,不惜花费六万两白银,买通宦官,最后成功将周延儒扶上首辅宝座。
但那毕竟是二十几年后的事,如今的周延儒,还是个风华正茂的翰林清流,心中对结党之事,顾虑重重。
见程光阳毫不避讳地向自己坦白,周延儒吞了口唾沫,低声道:
“复甫,你可要想清楚了,官场比周,岂是儿戏。你这么做,将来要么飞黄腾达、位极人臣,要么暗淡收场、一败涂地,运气再差些,能不能功成身退,可都不好说啊。”
“玉绳兄,功名富贵,都是靠自己争出来的,所谓种因得果,不冒风险,如何会有收获。”
程光阳深吸一口气道:“你我都是年轻后进之辈,倘若不从现在开始,互相砥砺扶持,将来能有多少机会升迁,难道你想一辈子老老实实熬资历,等上面那些老东西都死完了,再把位置腾出来让给你吗?”
见周延儒目瞪口呆,程光阳恐怕对方不支持自己,继续循循善诱道:
“对下,咱们先拉拢一批同辈、后辈在身边,以备他日提拔任用,对上,咱们尽量左右逢源,谁得势就依附谁,谁失势就远离谁,不要感情用事,只要能快速上位,使些手段也无妨。”
这番话说得都不能叫赤裸了,甚至有几分无耻的味道。
周延儒听罢,心中再度感到震惊,像是第一次和程光阳认识一般,沉默了好久,摇头道:
“复甫,如今朝廷党争激烈,此事就算你不说,我何尝不心知肚明,只是咱们就算真要结聚系援,一旦依附于谁,就不该再有二心了,否则将来名誉扫地,谁还会信任我们。”
党争跳反这种事,当然不是没有,但跳反的人,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比如历史上的阮大铖,一开始他属于东林阵营,后来跳反到阉党,再之后阉党垮台,阮大铖从此被打上阉党烙印,终崇祯一朝,再也没能受到重用。
周延儒的说法,自然是有其道理的,不过程光阳有自己的考虑。他也不想就此事与周延儒争论,主动略过道:
“这些都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尽快创立文社,广聚社员。玉绳兄,你的人脉比我丰富,结社之事,只靠我自己是做不成的,还得你来帮我。”
方才程光阳的一番话,其实己将周延儒说得动心了,闭目沉思了不知多久,最终周延儒决定答应此事,睁开眼道:
“好,邀请社员之事,就由我去负责。不过具体文社应该如何创办,社员平日要做些什么,有什么规矩,要在何处集会,这些事就得复甫你去头疼了。”
“这个玉绳兄放心。”
眼看周延儒答应了自己,程光阳心中顿时豪气万丈,深吸一口气道:
“我会尽快将这些事拟成条律,今后所有入社人员,一概照条遵循,不得违反。”
…
想要创建一个组织严密的政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日程光阳离开翰林院,回到明时坊寓所,立刻把自己关在书斋内,参照后世记忆,开始苦思冥想,构建自己的新党派。
现代政党的组织架构,其实是非常复杂的,但忽略掉那些细节的东西,大概可以从这么几个方面来拆分——
首先,需要设置上下层级,从中央,到地方,再到基层,每个一级都要建设类似于委员会的组织单位,下级要绝对服从上级。
其次,需要明确上下层级的功能关系,谁来负责决策,谁来负责执行,谁来负责监督,如此才能提高效率,事半功倍。
最后,还需要明确上下层级的事权关系。这就得在各部门,设置统一的纪律、审计、人事、宣传、外事等部门。
说白了,一个不执政的现代政党,和古代朝廷相比,除了没有稳定的税收来源,没办法供养暴力机器,维持政权运行外,其他方面基本类似。
而且现代政党,纪律更加严明、成员更加团结、组织更加严密,制度设计和团队管理更加精细。
这样一支队伍如果建立起来,只要机会合适,随时都可以接管国家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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