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箱的锁扣锈得发涩，李晓用发夹撬开时，金属摩擦的锐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箱底铺着的蓝印花布泛着潮味，和祖母阁楼里那叠苏晚的演出服气味相同，当时她指尖划过缎面的凉，与此刻捏住日记本封面的触感重叠。
日记本的皮质封面磨出了毛边，烫金的“晚”字掉了半角。翻开时纸页簌簌作响，像极了某次在陈廷洲书房翻到的乐谱，音符旁的批注笔迹与这日记里的墨水同出一辙。第一页的钢笔字洇了水，“赠廷洲”三个字的笔画里嵌着细小白点——凑近看才发现是干了的荧光粉，和父亲实验笔记里做标记用的那种完全一样。
月光透过纱窗，在纸页上投下网格状的影。李晓的指尖停在最后一页，墨迹还带着未干的光泽：“他太执着，会伤害到别人。”这句话的收尾处有个墨团，形状像极了陈廷洲后颈那朵纠结的刺青，白玫瑰与向日葵的纹路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蓝紫的脉络渗进纸纤维，像被污染的水漫过河床。
记忆突然撞进某个午后：她在电子厂仓库找到弟弟藏的铁盒，里面的纸条上也有类似的字迹，只是内容更首白——“别信陈家的人”。当时铁盒内壁贴着的向日葵贴纸，边角卷得和这日记本的扉页一样，都带着被反复的温度。
日记本里夹着半朵干花，白玫瑰的花瓣脆得一碰就碎。这让她想起陈廷洲办公室里的标本，玻璃罩上的灰尘厚度与这日记的泛黄程度相当，老园丁曾说“苏小姐的花永远不会真的谢”，可此刻指尖捻起的碎瓣，和某次争吵时摔碎的花瓶残片一样，都带着终结的冷意。
纸页间突然滑出张照片，边角被剪得圆润。苏晚站在游乐园的旋转木马上，发绳上的向日葵吊坠在阳光下发亮，与陈廷洲腕间刺青的图案分毫不差。照片背面的日期恰是他醉酒时念叨的“晚晚生日”，墨迹被泪水晕过的痕迹，和李晓昨夜在对峙时滴在床单上的泪痕形状重叠。
“执着”两个字被红笔划了圈，笔尖戳穿了纸页。李晓对着光看那破洞，突然想起某次陈廷洲捏碎的玻璃杯，裂痕在灯光下织成的网，和这日记本里字里行间的压抑如出一辙。她摸到纸页边缘的齿痕，深浅不一的印记像是被焦虑啃出来的——这让她想起自己在培训时咬过的笔杆，塑料外壳上的牙印至今还在，都藏着同一种身不由己。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吹得日记本哗哗作响。最后一页的字迹在气流中忽明忽暗，“伤害”两个字的笔画突然与记忆中陈廷洲醉酒的脸重叠，他掐着她手腕时的力度，和这日记里用力过猛的笔尖一样，都带着失控的偏执。李晓合上日记本的瞬间，闻到封皮里透出的松节油味，和藏放疗记录的暗格气味相同，原来有些警告，从一开始就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她将日记本塞进樟木箱底层，蓝印花布盖上去的瞬间，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的实验报告，最后一页也写着类似的话：“执念是最深的污染。”月光移过箱角的铜锁，锁孔里嵌着的细小白屑，细看竟是干了的荧光粉——像谁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用沉默的标记指引她找到出口。
关箱时锁扣“咔哒”一声扣上，这声响让李晓的肩膀猛地一松。像是卸下了背了太久的重物，又像是终于剪断了缠绕的线。她摸向后颈的疤痕，那里的皮肤在月光下凉丝丝的，第一次没有泛起熟悉的刺痛——或许苏晚写下这句话时，也带着同样的决心，要从这场名为“执着”的困局里，替后来者撕开一道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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