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突然变了向，卷着乌云压过青禾镇的屋顶时，李晓正在给最后一束向日葵喷水。玻璃橱窗上先落了几滴凉雨，紧接着就变成了密集的雨线，“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像无数根急着落地的银线。
她心里咯噔一下，慌忙去关店门。刚拽住门把手，狂风就裹着暴雨灌了进来，吹得花架上的雏菊东倒西歪，几片娇嫩的玫瑰花瓣被卷到地上，瞬间被雨水打湿，贴在地板上像朵失了色的胭脂。
“坏了！”李晓转身去搬花桶。靠窗的几桶向日葵离雨最近，塑料桶底己经开始渗水，水位线随着外面的雨势慢慢涨。她抱起最重的那桶往里挪，水花溅了满裤腿，冰凉的水顺着脚踝钻进帆布鞋，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雨越下越疯，远处的雷声滚过来，震得窗玻璃嗡嗡响。屋檐下的积水顺着墙根往店里渗，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溪流。李晓找来周木匠昨天留下的旧抹布，跪在地上堵门缝，膝盖压着冰凉的地板，手里的抹布很快吸饱了水，沉甸甸地往下淌。
突然，头顶的灯闪了两下，灭了。
店里瞬间陷入昏暗，只有窗外的闪电偶尔劈开雨幕，照亮满地狼藉。李晓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里浮动着无数雨雾的颗粒，她看见最外面那桶百合己经歪倒，花瓣泡在水里，白得像浸了泪的纸。
“不能让它们烂了。”她咬着牙，用手机照着路，一趟趟把花桶往柜台后挪。手指被花刺扎了好几下，渗出血珠，混着雨水在掌心晕开，又被她蹭在围裙上。这些花是她今早花了半个月工钱进的，是“晓语花坊”的底气，她不能让这场雨毁了它们。
搬最后一桶玫瑰时，手机电筒晃过玻璃橱窗，李晓的动作顿了顿。
闪电亮的瞬间，她好像看见玻璃窗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高大的身影，举着件深色外套，正把她往怀里护。雨丝打在那人的肩膀上，洇出深色的痕，就像某个雨夜，陈廷洲脱下西装给她遮雨，两人挤在一把伞下，他的手臂圈着她的腰，力道紧得像怕她被风吹走。
那时她还觉得心跳得厉害，以为那是温柔。
“哗啦——”又一阵狂风撞在门上，把李晓拽回现实。她用力把玫瑰桶推到柜台后，后背抵着冰凉的榆木柜台，大口喘着气。雨声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不再是当年那种带着怯懦的悸动，而是此刻为了守护什么东西的、踏实的鼓点。
她找出所有能装水的容器——喝水的玻璃杯、装零钱的铁皮盒，甚至把早上装馒头的保鲜袋也翻了出来，跪在地上接从门缝渗进来的雨水。指尖触到冰凉的水，突然想起在陈家，她从不用做这些。督导会安排人把花养得恰到好处，陈廷洲会皱着眉说“弄湿了衣服像什么样子”，可那时的花再鲜，也不是她的。
现在这些花，沾着她的汗，带着她的血，泡着她的泪，却是真真正正属于“晓语花坊”，属于李晓的。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远了，雨势渐渐小了。李晓瘫坐在地上，浑身湿透，头发黏在额角，手里还攥着半块湿透的抹布。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窗外透进点朦胧的月光，照亮柜台后整整齐齐的花桶——它们都好好的，只是花瓣上多了些晶莹的雨珠，像眨着的眼睛。
她扶着柜台站起来，腿麻得差点摔倒。走到门口看时，积水己经漫过台阶，街对面的早点摊棚子被吹歪了一角，王婶家的菜篮子漂在水里，像只小小的船。
李晓笑了笑，抹了把脸上的水，不知是雨还是泪。她转身回店里，摸出藏在柜台下的蜡烛，用最后一点打火机火苗点燃。橘黄色的光晕里，她看着那些被抢救回来的花，突然觉得它们比白天更精神了——玫瑰的红更艳，向日葵的黄更亮，连雏菊都像在烛光里眨眼睛。
她搬了把小板凳坐在花桶旁，蜡烛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影。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像支温柔的摇篮曲。李晓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一朵向日葵的花瓣，指尖传来的暖意。
她知道，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暴雨夜，还会有措手不及的困难。但只要这些花还在，只要她还能为它们挡挡雨，“晓语花坊”就会一首开下去，就像她自己，不管经历多少风雨，总会朝着有光的地方，慢慢站首了身子。
蜡烛烧到尽头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李晓推开店门，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香。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打扫满地的水迹，阳光正挣扎着穿过云层，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投下第一缕金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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